看山不厌到临溪,忽枉仙凫为指迷。千里桑麻方复业,百年桃李已成蹊。
胡公祠下莺声啭,陆令堂前柳色齐。行客匆匆未能纪,林花处处自为题。
遥望山下云,旦起迷群岫。老鹤巢其中,缥缈标末构。
长鸣对秋月,鸣罢复俯咮。散入墟落间,闻者莫能究。
顾惟云外客,娱心饮醇酎。于此何如哉?吾亦有所遘。
往来常泛舟,溯流浙江上。是时秋风高,涛水日夕壮。
瞬息踰百里,猛捷莫可状。倚船纵观久,力可骑鲸况。
顾谓吾友言,为乐颇豪放。斟酌尊中酒,怀抱益虚旷。
常从山中游,实爱岩谷幽。长松荫泉水,四时清如秋。
伫立辄良久,忽欲忘其俦。吾闻古来人,山居多名流。
此语或可信,市朝安得留。
移根近轩墀,不使众草没。会见黄金英,泛我杯中物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
至正四年饥大蝗,独投黄觉依僧房。
曾脱袈裟作天子,寂寞御容仍上方。
摄山挺秀压江左,楼台金碧殊煇煌。
南都阿监避兵火,帝后图像虔收藏。
遁迹此间日供奉,石鼎往往焚御香。
奇哉灭国自阉宦,此乃忠义为逋亡。
我从山僧请像谒,心神肃如登庙堂。
僧指一幅曰太祖,帝者姿貌真非常。
龙颜河目照楝宇,炯如碧海升朝阳。
斑斑黑子炳额际,锐上丰下神轩昂。
分明奇骨直贯顶,洪钟想见声扬扬。
青笠短衣不敢拜,但见英风飒飒须眉飏。
赫若雷霆怒不息,非此不足平八荒。
布衣崛起一天下,西汉以本谁颉颃。
铁马丛中得圣女,始终内助缘糟糠。
仙容广润逊而顺,修眉直立柔能刚。
化家为国接正统,后有炎宋前汉唐。
赤帝子凭三尺剑,司晨有牝秽德彰。
太原起事乱宫掖,雀屏窃窕难赞襄。
黄袍真人亦诡谲,莺胶再续无短长。
惟兹内外合开创,双悬日月垂明光。
宫闱一代最清肃,女箴女诫多顶防。
龙种为鱼卒颠覆,万子万孙空惨伤。
我朝宽大泽其裔,东楼白马延余庆。
孝陵抔土置守卫,松耶柏耶何苍苍。
阴雨龙旂见钟阜,丰碑御札刊神场。
不然鼎革数百载,诸陵白露犹沧桑。
何况真容写尺幅,应作劫灰飞道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