酂侯昔微时,刀笔一小吏。起依日月光,勋业高百世。
道大原不容,功高亦为累。所以韩彭徒,累累就庖胾。
萧何于是时,身任天下寄。坐安刘帝心,赖有东陵计。
东陵固明哲,避地有深意。此物原不凡,世俗岂知味。
此味当自知,未可语儿辈。
江郭晴朝雨,烟草滋掩扉。红药坐成晚,青山仍未归。
高斋方置酒,良会遽披衣。垂帘石藓长,拂砚风花飞。
业承爱微劣,敢言知贵希。所惭乏文藻,况念歇芳菲。
终反群舒路,相望林岫微。
黄发归来共理田,食贫终不羡逢年。泮宫灯火怜相并,李合科名愧独先。
红药花翻分陜路,白鸥沙占太湖边。年来南极当吴分,莫怪乡人拟二仙。
霜洗残秋暮吹惊,长林蔓草敛馀青。忘机独鸟临清浅,避弋孤鸿入杳冥。
老矣未成南亩计,归欤空愧北山灵。独怜亭下潇潇柏,能伴幽人槁木形。
布被当年友,嗟君更可怜。父兄嘉笃志,朋辈羡英年。
早负穿杨誉,终酬折桂缘。学成宁落后,榜揭果居先。
未对刘蕡策,旋挥祖逖鞭。裾从彤邸曳,书向石渠编。
仕路方荣进,蛮邦遽斥迁。瘴生云滃墨,飓起浪掀船。
地僻夷风陋,天遥气候偏。毒淫那易辟,性命竟难全。
忍死留遗语,含冤入下泉。行囊题咏在,谪籍姓名蠲。
弱子携家返,轻函载骨还。九京虽莫作,百韵或堪传。
勿讶沦殊域,犹能返故阡。试观同谴者,亦有葬乌鸢。
虚扉浃宵开,凉镫照幽素。肃肃鸦不翻,团团云稍去。
蛩底闻行泉,箐黑辨浮露。外役于此捐,中疴自兹悆。
循阶桂华歇,交户瓜蔓吐。徒乖有怀衷,未协长往趣。
亦有同心人,斯情积难诉。
熙宁四年十一月,高邮孙莘老自广德移守吴兴。其明年二月,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,逍遥堂之东,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。
吴兴自东晋为善地,号为山水清远。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,寡求而不争。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。故凡郡守者,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。自莘老之至,而岁适大水,上田皆不登,湖人大饥,将相率亡去。莘老大振廪劝分,躬自抚循劳来,出于至诚。富有余者,皆争出谷以佐官,所活至不可胜计。当是时,朝廷方更化立法,使者旁午,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,赴期会,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。而莘老益喜宾客,赋诗饮酒为乐,又以其余暇,网罗遗逸,得前人赋咏数百篇,以为《吴兴新集》,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,又皆集于此亭。是岁十二月,余以事至湖,周览叹息,而莘老求文为记。
或以谓余,凡有物必归于尽,而恃形以为固者,尤不可长,虽金石之坚,俄而变坏,至于功名文章,其传世垂后,乃为差久;今乃以此托于彼,是久存者反求助于速坏。此即昔人之惑,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,推是意也,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。余以为知命者,必尽人事,然后理足而无憾。物之有成必有坏,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,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。虽知其然,而君子之养身也,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无不用;其治国也,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,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。此之谓知命。是亭之作否,无可争者,而其理则不可不辨。故具载其说,而列其名物于左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