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人北方来,赠我锦绣段。缭绕芝兰光,蕤葳华采烂。
岂独佩服佳,亦足奉娱玩。我欲裁为裳,衣冠并煇焕。
踟蹰下刀尺,割裂畏讥弹。藉以紫云绡,置之青玉案。
珍重不敢狎,日夕起深惮。感此无以报,执别倚增叹。
高情托金石,雅谊薄云汉。所以十年心,不假一词赞。
征车难久留,抟沙聚而散。忠告日已疏,丛责讵能逭。
及时期努力,敢以污清贯。临岐意无穷,引领令人惋。
闻道中兴帅,今除第一流。犬牙聊制敌,猿臂即封侯。
把酒逢元亮,哦诗得子猷。何妨留此杰,相与复神州。
清泉百丈飞幽壑,茅屋人家隔丛薄。白云在水树在空,漠漠晴烟下寥廓。
断鸿几点去无迹,黄叶一林寒欲落。斜阳何处认前村,隐见危桥傍山郭。
先生画笔冠当代,八尺生绡气磅礴。不须平远袭倪黄,能以清空见镵削。
秋窗对此足清胜,瑟瑟轻寒生绣箔。掩图不敢挂虚堂,恐有红尘一分著。
石崇击碎珊瑚枝。化为綵笔光葳蕤。蜀王入贡西川锦,鸳鸯组织金缄垂。
就中妙手得未有,况是年少翩翩时。江左人文自昔盛,乃尔弱冠名声驰。
美人性情秋水活,公子才藻春华披。石家名驹谢家凤,此生仙骨来瑶池。
我自五龄入小学,经史十五通其辞。万言已试书三上,廿载相随酒一卮。
秋花春月年年度,乌帽绯衣事事迟。文章有命谁青眼,富贵如云自白眉。
谭深不惜出肝胆,虚名安用求人知。与尔相期在千古,纷纷都付长安儿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