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接湘阴百里松,肃肃穆穆湖南风。随时忧乐非人世,迎我笙箫起道中。
竹舆两面天明灭,秋令不到林西东。未必禄唐能办此,题诗著画寄兴公。
畬田种胡麻,结草寄林樾。珍重无心人,寒栖弄明月。
马头阵阵起浮云,履险临深一径分。急濑横流无定处,顽山乱叠不成文。
人争野渡滩将雨,猿啸阴箐昼欲曛。翘首苾刍重拾级,巑岏屹立向溪濆。
苇间延缘吾所师,寻阳棹者非凡姿。雪滩钓叟棹其亚,姓名蚤被时人知。
先生旧不事生产,读书树根破万卷。土塯荒凉艺花竹,邻里惊呼车辙满。
此门一杜何当开,笑指笠泽浮吾杯。连峰如银七十二,要看雪尽春风来。
丝挂珊瑚不设饵,命写斯图聊戏耳。网鳜捞虾琐琐人,公若逃名勿图此。
君不见占星梦猎声名驰,照耀史册千年垂。樵青渔童载两头。
诏遣下取新歌词。笔床茶灶往来熟,故人又欲官天随。
从来此事遭物色,黄金尺书来有时。长安已筑招隐馆,肯放此老津梁疲。
武陵桃花今不迷,休歌河水清涟兮。纵不相逢贾太尉,定应愁载庾安西。
奇句如飞仙,长啸弄云碧。天门扫落花,春山横一尺。
月华飘羽衣,鹤背夜吹笛。
月到中秋分外殊,尝新有饼美于酴。良宵忙煞痴儿女,牧豕槽边问椅姑。
郑子玄者,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。文虽不如其父子,而质实有耻,不肯讲学,亦可喜,故喜之。盖彼全不曾亲见颜、曾、思、孟,又不曾亲见周、程、张、朱,但见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实实如是尔也,故耻而不肯讲。不讲虽是过,然使学者耻而不讲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卒如是而止,则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可诛也。彼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,志在巨富;既已得高官巨富矣,仍讲道德,说仁义自若也;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:“我欲厉俗而风世。”彼谓败俗伤世者,莫甚于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也,是以益不信。不信故不讲。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。
黄生过此,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,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。至九江,遇一显者,乃舍旧从新,随转而北,冲风冒寒,不顾年老生死。既到麻城,见我言曰:“我欲游嵩少,彼显者亦欲游嵩少,拉我同行,是以至此。然显者俟我于城中,势不能一宿。回日当复道此,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,兹卒卒诚难割舍云。”其言如此,其情何如?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。然林汝宁向者三任,彼无一任不往,往必满载而归,兹尚未厌足,如饿狗思想隔日屎,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。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;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,复以舍不得李卓老,当再来访李卓老,以嗛林汝宁:名利两得,身行俱全。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;可不谓巧乎!今之道学,何以异此!
由此观之,今之所谓圣人者,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,特有幸不幸之异耳。幸而能诗,则自称曰山人;不幸而不能诗,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。幸而能讲良知,则自称曰圣人;不幸而不能讲良知,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。展转反复,以欺世获利。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,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。夫名山人而心商贾,既已可鄙矣,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,谓人可得而欺焉,尤可鄙也!今之讲道德性命者,皆游嵩少者也;今之患得患失,志于高官重禄,好田宅,美风水,以为子孙荫者,皆其托名于林汝宁,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。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,信乎其不足怪矣。
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?挟数万之赀,经风涛之险,受辱于关吏,忍诟于市易,辛勤万状,所挟者重,所得者末。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,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,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!今山人者,名之为商贾,则其实不持一文;称之为山人,则非公卿之门不履,故可贱耳。虽然,我宁无有是乎?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,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?有则幸为我加诛,我不护痛也。虽然,若其患得而又患失,买田宅,求风水等事,决知免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