叹秋来、辞枝断梗,随风吹下林洞。柳衣园畔停吹桨,尊酒故人情重,君莫送。
算我已、惯经离别翻豪纵,浮生懵懵。任付影惊流,韬形暗室,断绝故乡梦。
催人是,帘外午钟初动。蒲帆从此高拥,临歧不作离亭语,劝把寒梅多种,诗兴涌。
有驿使、东来合作香花供,晴窗呵冻,值海日曈昽,天风浩荡,我亦助吟弄。
西城春色静年芳,灵沼文禽暖在梁。岸舣轻舟泛鹢首,路寻飞栈转羊肠。
杯心衬锦花留影,波面镕银月迸光。曾倚披霄高阁望,清都自有水云乡。
天阶璧月霜始凝,玉绳西倚银汉横。杯疲客醉不自胜,佳人含笑烛下兴。
垂辉振彩四座惊,轩轩忽若朝霞升。人生快意不在他,高贤嘉会酒且多。
秦箫激越齐瑟和,日月逝矣如流波。永夜如年君弗歌,百年如夜将奈何。
立马何年续旧铭,安龙一旅动初硎。且看丽日飞南诏,自有光天映北冥。
我昔携家亟逃难,海云漫漫昼昏晏。野空蹄响贼马近,我船欲速行转慢。
须臾燔烧闾里红,风漂船入芦港中。芦叶菰叶蔽男妇,引衣掩塞啼儿口。
晓日上窗红影转,暝烟透岭碧烟孤。六经总在虚无里,始信虚无不是无。
皋禽争肯恋樊笼,羽翼应抟北海风。今日始知天有意,青云直上路初通。
待看春榜来江外,全胜枯鳞在辙中。
策马前途须努力,汉家麟阁待英雄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