载西山爽气,添不重,月船轻。记前度今朝,琼花烂漫,管领歌声。
今岁秾华深处,羡衮衣、还看彩衣荣。人世云萍相遇,岁寒松柏长青。
行行。催觐朵云明。晓色上觚棱。看春去春来,依然黄阁,移近家庭。
浮云傥来轩冕,算古今、久远是功名。尚有寒厓枯卉,东君也解留情。
叹我贫兼病,当渠雪上霜。忍饥无异术,炙背有奇方。
重忆茅檐下,还嗟楚水傍。官曹竟疏阔,诗病得商量。
浮萍托江汉,聚散无常期。女萝附松柏,荣悴永相依。
邂逅得从君,情好无转移。君情若绮罗,新故同一丝。
妾心如白石,成灰犹不淄。少小勤执作,颇解缝裳衣。
有无共黾勉,贱妾职当为。一朝罹祸患,长驱赴西陲。
蔽身无完服,空囊无剩赀。儿女走相送,但牵君衣啼。
丈夫自有泪,肯向别离垂。顾妾一挥手,去去从此辞。
壁彼秋叶落,安能恋故枝。君如孤飞云,妾作浊水泥。
宁作浊水泥,与君共驱驰。鸳鸯不独宿,鸿雁常双栖。
徒步虽蹒跚,愿逐君马蹄。生与君绸缪,死当相追随。
遥遥古朔方,人事日已非。仇多亲故寡,顾问良所稀。
面垢项长枷,风沙眼犹迷。旦暮蔽雨雪,为君结茅茨。
篝镫弄针黹,为君疗寒饥。当垆古所有,涤器洁尊罍。
坐卧同形影,须臾不相离。一生有九死,仓卒防已迟。
锱铢妾所积,忍令君先知。君殁妾当从,慷慨心不疑。
八年一弹指,得赦生同归。衣马粗具足,道路芳菲菲。
向非亲比?,安能有今时。至今朔方民,南望兴长思。
终日困羁旅,驱马出城闉。折简辱招游,感子故意真。
谁家好池馆,金张帝室姻。入门金奏作,歌舞掩比邻。
劝客琥珀杯,坐客锦绣茵。复具麒麟脯,充此盘中珍。
是日天气和,微风吹白蘋。林深鸣好鸟,水浅见脩鳞。
小浦容舟入,遥山隔座新。我来纵游览,已足浣心尘。
况复同胞友,语笑情弥亲。于兹不痛饮,落花笑杀人。
他年江海上,相望参与辰。
郑子玄者,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。文虽不如其父子,而质实有耻,不肯讲学,亦可喜,故喜之。盖彼全不曾亲见颜、曾、思、孟,又不曾亲见周、程、张、朱,但见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实实如是尔也,故耻而不肯讲。不讲虽是过,然使学者耻而不讲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卒如是而止,则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可诛也。彼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,志在巨富;既已得高官巨富矣,仍讲道德,说仁义自若也;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:“我欲厉俗而风世。”彼谓败俗伤世者,莫甚于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也,是以益不信。不信故不讲。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。
黄生过此,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,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。至九江,遇一显者,乃舍旧从新,随转而北,冲风冒寒,不顾年老生死。既到麻城,见我言曰:“我欲游嵩少,彼显者亦欲游嵩少,拉我同行,是以至此。然显者俟我于城中,势不能一宿。回日当复道此,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,兹卒卒诚难割舍云。”其言如此,其情何如?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。然林汝宁向者三任,彼无一任不往,往必满载而归,兹尚未厌足,如饿狗思想隔日屎,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。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;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,复以舍不得李卓老,当再来访李卓老,以嗛林汝宁:名利两得,身行俱全。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;可不谓巧乎!今之道学,何以异此!
由此观之,今之所谓圣人者,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,特有幸不幸之异耳。幸而能诗,则自称曰山人;不幸而不能诗,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。幸而能讲良知,则自称曰圣人;不幸而不能讲良知,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。展转反复,以欺世获利。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,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。夫名山人而心商贾,既已可鄙矣,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,谓人可得而欺焉,尤可鄙也!今之讲道德性命者,皆游嵩少者也;今之患得患失,志于高官重禄,好田宅,美风水,以为子孙荫者,皆其托名于林汝宁,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。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,信乎其不足怪矣。
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?挟数万之赀,经风涛之险,受辱于关吏,忍诟于市易,辛勤万状,所挟者重,所得者末。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,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,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!今山人者,名之为商贾,则其实不持一文;称之为山人,则非公卿之门不履,故可贱耳。虽然,我宁无有是乎?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,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?有则幸为我加诛,我不护痛也。虽然,若其患得而又患失,买田宅,求风水等事,决知免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