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中气候接三霉,风物吾乡记昔回。日落柴门夕烟起,乱蛙如雨野荷开。
远烦二子念离深,江阁斜阳每对吟。岂料诗中千里客,也能来此共登临。
黄鹤矶头风雨秋,中原一望使人愁。东江风雨一斗酒,大地山河百尺楼。
群臣谁决和戎议,九庙犹衔误国羞。慷慨鲁连宁入海,凄凉王粲重登楼。
荒冈四尺先生墓,再拜酬之双玉舟。
中允文章健笔扛,出关无计敢从降。新愁应继无开府,老泪曾悲张曲江。
阙下新词谁第一,河中名士古无双。平生别有伤心处,几按岐王乐府腔。
彭泽高风许独攀,清姿落落绝人寰。月中杨柳词人去,雪后梅花野客閒。
归梦应栖桐柏观,羁魂终绕鹿门山。若教明主非相弃,床下何因复放还。
春山三两家,新笋已成竹。门前老佃夫,缚笔编茅屋。
虚堂移匡床,中厨馈斋粥。自云田家贫,伏蜡治食肉。
绕宅多树杉,废圃偶蓺菊。时艰需将才,棨戟遍宗族。
自愧筋力衰,畎亩伴黄犊。三河覆全师,又为塞翁福。
去年风雨和,储米七十斛。盐豉幸知酿,差不负吾腹。
语久月出斗,拂草止予宿。瓦瓶留榻前,椒姜点茶熟。
经时三径为谁开,乾鹊声中屐齿来。久客奚囊多旧句,贫家尊酒只新醅。
不妨小住为佳尔,相顾狂歌亦壮哉。晚节最谙泉石味,云林深处好追陪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