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存诚,字资明,唐河中宝鼎(治今山西万荣县西南宝鼎)人,贞元元年进士,生卒年不详。薛存诚父薛胜,能文,曾作《拔河赋》,因有文采,风行一时。薛存诚受家庭的熏陶,自幼好学,长于诗赋。他于贞元年间(785— 804年)中进士,初任节度使府幕僚,后入朝为监察御史,兼管馆驿。不久转调殿中侍御史,后又迁度支员外郎、御史中丞。
放愁地,说与沧江旧曲谁重理。纵翠纱笼句,白雪笑我,仙才空费。
又故山归后,残春事与浮名委。镇断送明日,陌上看花閒泪。
向清波底。见文章、流锦名花,诉尽东风,零落旧味。
堪嗟冶叶倡条,傍凡门、艳数桃李。恨迢迢,拌玉剑埋云,金刀断水。
料得西楼月,窥人还自憔悴。
皇矣帝烈,大哉兴圣。奄有四方,受天明命。居上不怠,临下惟敬。
举无愆则,动无失正。物从其本,人遂其性。昭播九功,肃齐八柄。
宽以惠下,德以为政。三趾晨仪,重轮夕映。栈壑忘阻,梯山匪夐。
如曰有恒,与天无竟。载陈金石,式流舞咏。咸英韶夏,于兹比盛。
男儿不仕儒冠贱,长啸拂衣去乡县。驱马黄尘九陌深,青琐朱门人不见。
悲歌入市寻狗屠,五年落魄雄心孤。有时痛哭枥下马,梦醒秋风城上乌。
金台落日横榛莽,邯郸才人嫁厮养。感时怀古心悠哉,浇酒青天海月上。
幽州九月沙冥冥,晓雁拂河霜堕星。空波澹沱苇花白,海雨吹凉秋树青。
山川满目风景故,饮酒登高能作赋。未央华阙起中天,铜人冷泣金盘露。
白云片片轩辕邱,红霞拂拂沧海流。牛羊草落雁门塞,阊阖风寒鳷鹊楼。
去年苦雨过重九,今日霜晴见林阜。关河尘影夕照深,成山如发居庸斗。
黄花紫萸寻旧闻,天空木落烟纷纷。狂吟侧帽大师塔,伤心酹酒望诸坟。
廿载东南断兵火,津海通潮走夷舸。火船电线纵横驰,大地抟抟论圆椭。
一朝波动鼋鼍穴,蓬莱清浅雨吹血。早知大错铸难成,江淮空赋八州铁。
台海茫茫生远烟,鱼龙白日吹腥涎。髑髅五百田横岛,子女三千徐福船。
丈夫盛年苦不健,荷戈杀贼成虚愿。钟鼎旗常自有人,怀抱连城不敢献。
龙骧云起化侯王,得时吐意誇身强。对酒不歌两耳热,拔剑四顾心旁皇。
人世遭逢抵一掷,燕昭乐毅今陈迹。眼中竖子擅功名,安能郁郁长草泽。
登山临水忽怀归,极目天涯泪满衣。辽阳近日多兵甲,黄沙千里秋云飞。
锦水绿未波,摩诃柳初碧。东风昨更寒,为送将归客。
兰陵归客感年新,不待莺啼早惜春。二月云山三峡树,五湖烟水一家人。
枫树青青洞庭路,桂楫夷犹复容与。一片江南江北春,君行远到花开处。
戍鼓楼船且未休,石城淮浦忆前游。谢公棋罢东山冷,陆弟诗成洛水秋。
旧苑垂杨不堪折,海边芳草催鶗鴂。览古空怜瓜步潮,相思吟向苏台月。
莫道崎岖入蜀非,君平避世久忘机。借问南阳一龙卧,何似临邛驷马归。
庐山奇秀甲天下,我今来作庐山游。卧龙庵里驻孤迹,前贤遗教空追求。
峰头瀑布泻飞练,涧里寒潭六月秋。释子不识吾儒趣,且言二教元无异。
道一缘何教有三,何独儒家能治世。长吟抱膝南阳庐,此时未展胸中奇。
三驾不顾龙不起,山河宰割谁能为。近瞻五老峰,壁立青霄里。
峰头高风满顶来,峰腰蔼蔼白云起。纵目长天不尽头,浩歌一吐英雄气。
内翰执事:洵布衣穷居,尝窃有叹,以为天下之人,不能皆贤,不能皆不肖。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,合必离,离必合。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,而范公在相府,富公为枢密副使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为谏官,尹公驰骋上下,用力于兵革之地。方是之时,天下之人,毛发丝粟之才,纷纷然而起,合而为一。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,不足以自奋于其间,退而养其心,幸其道之将成,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。不幸道未成,而范公西,富公北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分散四出,而尹公亦失势,奔走于小官。洵时在京师,亲见其事,忽忽仰天叹息,以为斯人之去,而道虽成,不复足以为荣也。既复自思,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,其始也,必有善人焉推之;今也,亦必有小人焉间之。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,则已矣。如其不然也,吾何忧焉?姑养其心,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,何伤?退而处十年,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,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,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,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,其势将复合为一。喜且自贺,以为道既已粗成,而果将有以发之也。既又反而思,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,盖有六人焉,今将往见之矣。而六人者,已有范公、尹公二人亡焉,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。呜呼,二人者不可复见矣!而所恃以慰此心者,犹有四人也,则又以自解。思其止于四人也,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,以发其心之所欲言。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,远方寒士,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;余公、蔡公,远者又在万里外,独执事在朝廷间,而其位差不甚贵,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。而饥寒衰老之病,又痼而留之,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。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,十年而不得见,而其人已死,如范公、尹公二人者;则四人之中,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,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!
执事之文章,天下之人莫不知之;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,愈于天下之人。何者?孟子之文,语约而意尽,不为巉刻斩绝之言,而其锋不可犯。韩子之文,如长江大河,浑浩流转,鱼鼋蛟龙,万怪惶惑,而抑遏蔽掩,不使自露;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,苍然之色,亦自畏避,不敢迫视。执事之文,纡余委备,往复百折,而条达疏畅,无所间断;气尽语极,急言竭论,而容与闲易,无艰难劳苦之态。此三者,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。惟李翱之文,其味黯然而长,其光油然而幽,俯仰揖让,有执事之态。陆贽之文,遣言措意,切近得当,有执事之实;而执事之才,又自有过人者。盖执事之文,非孟子、韩子之文,而欧阳子之文也。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,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;彼不知者,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。夫誉人以求其悦己,洵亦不为也;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,而不自知止者,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。
虽然,执事之名,满于天下,虽不见其文,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。而洵也不幸,堕在草野泥涂之中。而其知道之心,又近而粗成。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,自托于执事,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、何从而信之哉?洵少年不学,生二十五岁,始知读书,从士君子游。年既已晚,而又不遂刻意厉行,以古人自期,而视与己同列者,皆不胜己,则遂以为可矣。其后困益甚,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,始觉其出言用意,与己大异。时复内顾,自思其才,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。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,取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韩子及其他圣人、贤人之文,而兀然端坐,终日以读之者,七八年矣。方其始也,入其中而惶然,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。及其久也,读之益精,而其胸中豁然以明,若人之言固当然者。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。时既久,胸中之言日益多,不能自制,试出而书之。已而再三读之,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,然犹未敢以为是也。近所为《洪范论》《史论》凡七篇,执事观其如何?嘻!区区而自言,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,以求人之知己也。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