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月转回廊,照镜台、翠眉深夜人静。相对不成眠,珠帘放、参差縠纹交并。
玉钩斜处,鬓丝飘拂休回省。乍离碧海才一眩,行遍雕梁藻井。
初三下九佳期,枉旧曲侬翻,新妆自整。心事诉姮娥,游仙梦、还被落红吹醒。
春将去也,博山炉袅沉檀冷。看他三五团栾候,佳约终宵欢永。
春风漫漫百草绿,登台独展伤春目。惜别初弹蜀国弦,怀归再理巫山曲。
巫山迢遥隔万里,怨鸟一声空裂耳。但知今日鳖灵尊,还念当时旧天子。
蚕丛之国辟何年,鱼凫城郭随飘烟。赤楼嵯峨不可见,碧鸡金雁俱茫然。
故国兴衰不复数,中夜号呼亦何补。北向犹哀洒血多,倒悬更诉髡毛苦。
世间代谢须臾事,汉寝唐陵尽何处。鸿雁终依岁往来,山川难促人归去。
江头细鸟抑何仁,千年礼节尚人臣。愿采琅玕饲天种,阿阁为巢以奉君。
罗袜香尘太液池,凌波化作玉莲枝。始知秦虢承恩日,不似皇英望狩时。
翠袖相携誇窈窕,银屏双倚斗腰肢。明年献颂甘泉里,朱草嘉禾未足期。
草木鸟兽之为物,众人之为人,其为生虽异,而为死则同,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。而众人之中,有圣贤者,固亦生且死于其间,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,虽死而不朽,逾远而弥存也。其所以为圣贤者,修之于身,施之于事,见之于言,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。修于身者,无所不获;施于事者,有得有不得焉;其见于言者,则又有能有不能也。施于事矣,不见于言可也。自诗书史记所传,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?修于身矣,而不施于事,不见于言,亦可也。孔子弟子,有能政事者矣,有能言语者矣。若颜回者,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,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。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,以为不敢望而及。而后世更百千岁,亦未有能及之者。其不朽而存者,固不待施于事,况于言乎?
予读班固艺文志,唐四库书目,见其所列,自三代秦汉以来,著书之士,多者至百余篇,少者犹三、四十篇,其人不可胜数;而散亡磨灭,百不一、二存焉。予窃悲其人,文章丽矣,言语工矣,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,鸟兽好音之过耳也。方其用心与力之劳,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? 而忽然以死者,虽有迟有速,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,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。今之学者,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,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,皆可悲也!
东阳徐生,少从予学,为文章,稍稍见称于人。既去,而与群士试于礼部,得高第,由是知名。其文辞日进,如水涌而山出。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,故于其归,告以是言。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,亦因以自警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