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散凭陵群木槁,只有梅花欺不倒。篱边野外忽嫣然,暗香解作幽人恼。
化工著意为尤物,故遣孤芳得春早。道人写照三昧手,不假丹青更妍好。
诗家也是可怜人,落笔云烟随意扫。遂令淡墨胜铅华,纸上一枝长不老。
庭中几树正垂垂,忍看飘零委烟草。会须痛饮对繁华,细把根源问苍昊。
玉唾含漦,珠胎溅沫,骊渊未醒痴睡。碾月肌明,镂冰骨软,不数鹧班新制。
银膏浅炷,应化作、鲛人铅泪。螺甲重添活火,鳞鳞翠帘风细。
凉宵水纹浸被,漾空濛、海天云气。更好凤团闲对,麝塺初试。
一自星槎去远,剩仿佛、吴家断肠字。冷抱薰炉,蓬山梦里。
峡山高峭月微明,十里如墙夹岸行。谁向中流喧爆竹,东西崖谷走雷声。
斜阳虚阁敞松寥,阁下寒江万里潮。山木叶稀苍鼠窜,海门声起大鱼骄。
百年几度双丸速,一盏閒愁万古消。安得此间容我隐,沧洲无事狎渔樵。
流憩仙筇昼景迟,庭阶怡盼箨龙儿。莺声娇弄春蹊暗,蛟影夷延秋水疑。
桂出一枝山更媚,蒲成九节石应奇。而翁易授精微旨,汝伯诗为远大期。
生长在海滨,未尝泛沧海。今晨乘船游,波浪亦自在。
鼋鼍避不翻,天水远相迨。无由睹百灵,空想嘘五彩。
玄珠罔象收,神物谁得采。唯闻橹声齐,亦尔歌欸乃。
蓬山路不迷,黑发恨将改。何因接洪崖,使我无后悔。
万事休杯酒,高情谁与论。寄语问安者,谨勿过吾门。
游丝袅。隔住绿窗初晓。一桁波纹青未了。雨馀凉更好。
几缕篆烟低绕。映上半阶芳草。十二回栏遮不少。燕来休又早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