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鞭勿复挥,古来事如此。仲连破聊城,辞爵归田里。
子房定汉室,言从赤松子。何如酌金罍,酒酣犹热耳。
一缕云纤,三篙水浅,月向花梢斜挂。开了牵牛,正新秋良夜。
问乌鹊,记否、填桥岁岁辛苦,却为双星催驾。织就机丝,抵得相思词帕。
度金针、女伴联吟社。但偷乞、巧思谁多寡。此际银汉苕苕,只玉绳低亚。
便今宵、别绪从头话。知多少、暗泪临风洒。料应省、天上人间,总离愁难写。
畸人昧达识,閒居缅良时。感我平生友,贲然发幽思。
昔别怆徂冬,兹来遂前期。交交中林发,濯濯垂柳枝。
光仪蔚以都,流响一何悲。运移惕年迈,契合欣道夷。
岂曰郁冲抱,写之在相知。谁为缁磷尤,式秉金玉资。
苦志谅所存,高风宁独隳。执手不忍别,扬尘正交岐。
岩构足自栖,食场焉可维。大江抱群山,流波浩东驰。
旷野日载阳,微阴复凝滋。人生有显晦,宁受外物移。
寄言谢同志,永以慎于斯。
六月南风荔子丹,皱红小碧满银盘。水晶细嚼甜于蜜,满口生香玉露漙。
春风瑶草遍芳畦,兰若应来上士栖。点屐苍苔缘石磴,营巢紫燕啄香泥。
汲泉供佛瓶光合,挥麈谈禅锡影齐。丈室慈颜如宝月,夜深同照法轮西。
海外罂粟膏,色如乌鸦乌。因名曰鸦片,论值贵锱铢。
初来到闽粤,渐渐及九区。吸食有定候,不可一刻逾。
山肩日以耸,冻梨日又癯。彼方与友共,人已将鬼呼。
或日倭芙蓉,采入医家书。疗病屡有验,精神赖提扶。
不知能毒人,毒深形已枯。记否万历朝,曾禁澹巴菰。
老瓦盆中旋泼醅,陶然乐圣且衔杯。只今痛饮谁能那,宝器恩从天上来。
顺治二年乙酉四月,江都围急。督相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,集诸将而语之曰:“吾誓与城为殉,然仓皇中不可落于敌人之手以死,谁为我临期成此大节者?”副将军史德威慨然任之。忠烈喜曰:“吾尚未有子,汝当以同姓为吾后。吾上书太夫人,谱汝诸孙中。”
五日,城陷,忠烈拔刀自裁,诸将果争前抱持之。忠烈大呼德威,德威流涕,不能执刃,遂为诸将所拥而行。至小东门,大兵如林而至,马副使鸣騄、任太守民育及诸将刘都督肇基等皆死。忠烈乃瞠目曰:“我史阁部也。”被执至南门。和硕豫亲王以先生呼之,劝之。忠烈大骂而死。初,忠烈遗言:“我死当葬梅花岭上。”至是,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,乃以衣冠葬之。
或曰:“城之破也,有亲见忠烈青衣乌帽,乘白马,出天宁门投江死者,未尝殒于城中也。”自有是言,大江南北遂谓忠烈未死。已而英、霍山师大起,皆托忠烈之名,仿佛陈涉之称项燕。吴中孙公兆奎以起兵不克,执至白下。经略洪承畴与之有旧,问曰:“先生在兵间,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,抑未死耶?”孙公答曰:“经略从北来,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,抑未死耶?”承畴大恚,急呼麾下驱出斩之。
呜呼!神仙诡诞之说,谓颜太师以兵解,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蝉脱,实未尝死。不知忠义者圣贤家法,其气浩然,常留天地之间,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!神仙之说,所谓为蛇画足。即如忠烈遗骸,不可问矣,百年而后,予登岭上,与客述忠烈遗言,无不泪下如雨,想见当日围城光景,此即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,是不必问其果解脱否也,而况冒其未死之名者哉?
墓旁有丹徒钱烈女之冢,亦以乙酉在扬,凡五死而得绝,特告其父母火之,无留骨秽地,扬人葬之于此。江右王猷定、关中黄遵严、粤东屈大均为作传、铭、哀词。
顾尚有未尽表章者:予闻忠烈兄弟,自翰林可程下,尚有数人,其后皆来江都省墓。适英、霍山师败,捕得冒称忠烈者,大将发至江都,令史氏男女来认之。忠烈之第八弟已亡,其夫人年少有色,守节,亦出视之。大将艳其色,欲强娶之,夫人自裁而死。时以其出于大将之所逼也,莫敢为之表章者。
呜呼!忠烈尝恨可程在北,当易姓之间,不能仗节,出疏纠之。岂知身后乃有弟妇,以女子而踵兄公之余烈乎?梅花如雪,芳香不染。异日有作忠烈祠者,副使诸公,谅在从祀之列,当另为别室以祀夫人,附以烈女一辈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