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春两脚滞东园,柳绊花牵不暂闲。今日酽晴天气好,杖藜看水更看山。
自春来、惨绿愁红,芳心是事可可。日上花梢,莺穿柳带,犹压香衾卧。
暖酥消,腻云亸,终日厌厌倦梳裹。无那。恨薄情一去,音书无个。
早知恁么。悔当初、不把雕鞍锁。向鸡窗、只与蛮笺象管,拘束教吟课。
镇相随,莫抛躲。针线闲拈伴伊坐。和我。免使年少,光阴虚过。
余始不欲与佛者游,尝读东坡所作《勤上人诗序》,见其称勤之贤曰:“使勤得列于士大夫之间,必不负欧阳公。”余于是悲士大夫之风坏已久,而喜佛者之有可与游者。
去年春,余客居城西,读书之暇,因往云岩诸峰间,求所谓可与游者,而得虚白上人焉。
虚白形癯而神清,居众中不妄言笑。余始识于剑池之上,固心已贤之矣。入其室,无一物,弊箦折铛,尘埃萧然。寒不暖,衣一衲,饥不饱,粥一盂,而逍遥徜徉,若有余乐者。间出所为诗,则又纡徐怡愉,无急迫穷苦之态,正与其人类。
方春二三月时,云岩之游者盛,巨官要人,车马相属。主者撞钟集众,送迎唯谨,虚白方闭户寂坐如不闻;及余至,则曳败履起从,指幽导胜于长林绝壁之下,日入而后已。余益贤虚白,为之太息而有感焉。近世之士大夫,趋于途者骈然,议于庐者欢然,莫不恶约而愿盈,迭夸而交诋,使虚白袭冠带以齿其列,有肯为之者乎?或以虚白佛者也,佛之道贵静而无私,其能是亦宜耳!余曰:今之佛者无呶呶焉肆荒唐之言者乎?无逐逐焉从造请之役者乎?无高屋广厦以居美女丰食以养者乎?然则虚白之贤不惟过吾徒,又能过其徒矣。余是以乐与之游而不知厌也。
今年秋,虚白将东游,来请一言以为赠。余以虚白非有求于世者,岂欲余张之哉?故书所感者如此,一以风乎人,一以省于己,使无或有愧于虚白者而已。
香浸牙签,春生兰叶,苦注南华。东头屋里,况有锦屏遮。
羡煞骚茵墨宝,纸窗下、老铁嵯岈。巡檐步,烟濛曲径,疏影横斜。
格韵转堪誇。图画里,芝岑菊圃增加。玉瓷浅斟,且漫醉流霞。
料理三间小屋,先归去、负郭栽花。还疑是,孤山处士,放鹤人家。
晨出趋长司,跪坐与之言。偶然脱龃龉,相送颜色温。
归舍未休鞍,簿书随满门。相仍宾客过,攲午仅朝餐。
平生性懒惰,应接非吾真。况乃重戕贼,良气能几存。
就夜甫得息,阅我几上文。开卷未及读,睡思已昏昏。
自知小人归,昭昭复何云。每于清夜梦,多见夫子魂。
侧耳听高议,如饮黄金樽。觉来不得往,欲飞无羽翰。
昨日得子诗,我心子先论。怪我诗苦迟,友道宜所敦。
岂不旦夕思,实苦案牍烦。岂无同官贤,未免走与奔。
相见鞅掌间,有言无暇陈。嗟嗟兹世士,无食同所患。
念我力难任,闻子谋更艰。久知为之天,安能怨窭贫。
吾闻君子仕,行义而已焉。亦将达吾义,岂遂为利牵。
东海有沧溟,西极有昆崙。古来到者谁,不过数子尊。
子已具车航,吾亦为楫轮。欲一从子游,不知何时然。
一卷生绡拂酒尘。歌吟曾见太平春。贞元朝士更无伦。
梦里河山莺寂寂,望中楼阁雪纷纷。北风残笛送车轮。
阳生大弟:吾比以家贫亲老,时还故郡。在本县之西界,有雕山焉。其处闲远,水石清丽,高岩四匝,良田数顷。家先有野舍于斯,而遭乱荒废,今复经始。即石成基,凭林起栋。萝生映宇,泉流绕阶。月松风草,缘庭绮合;日华云实,旁沼星罗。檐下流烟,共霄气而舒卷;园中桃李,杂松柏而葱蒨。时一牵裳涉涧,负杖登峰,心悠悠以孤上,身飘飘而将逝,杳然不复自知在天地间矣。若此者久之,乃还所住。孤坐危石,抚琴对水;独咏山阿,举酒望月。听风声以兴思,闻鹤唳以动怀。企庄生之逍遥,慕尚子之清旷。首戴萌蒲,身衣缊袯,出艺粱稻,归奉慈亲。缓步当车,无事为贵,斯已适矣,岂必抚麈哉!
而吾子既系名声之缰锁,就良工之剞劂。振佩紫台之上,鼓袖丹墀之下。采金匮之漏简,访玉山之遗文。敝精神于丘坟,尽心力于河汉。摛藻期之鞶绣,发议必在芬芳。兹自美耳,吾无取焉。尝试论之:夫昆峰积玉,光泽者前毁;瑶山丛桂,芳茂者先折。是以东都有挂冕之臣,南国见捐情之士。斯岂恶粱锦、好蔬布哉!盖欲保其七尺,终其百年耳。今弟官位既达,声华已远,象由齿毙,膏用明煎。既览老氏谷神之谈,应体留侯止足之逸。若能翻然清尚,解佩捐簪,则吾于兹,山庄可办。一得把臂入林,挂巾垂枝;携酒登巘,舒席平山,道素志,论旧款,访丹法,语玄书。斯亦乐矣,何必富贵乎?去矣阳子,途乖趣别。缅寻此旨,杳若天汉。已矣哉!书不尽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