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马无定形,白黑随转移。况此磊落人,心迹难自持。
高才世不容,孤立尚相疑。众中独见亲,谣诼固其宜。
素心苟不愧,人言亦何为。伤兹不肖身,波累并朋知。
劳生无百年,多难使人悲。
自愧迂儒厌俗荤,每游香室藉思熏。别来常似一臂失,话久宁容六耳闻。
人去忽惊函谷履,锡飞无复海东云。怜君铸佛经千亿,欲借余铜一铸君。
风凄雪警。想南枝正好,故山春冷。月又昏黄,篱落横斜,分付暗香疏影。
天涯一笛吹愁坠,莫悄把、芳魂惊醒。怅者番、驿使迟来,问讯绮窗谁省。
回首乡关劫火,记曾听鹤唳,倍添悲哽。便许重来,看遍园林,不是当时风景。
而今云水相思阔,那更惜、玉栏孤凭。且伴它、浅醉闲吟,索笑也应还肯。
今日江头风势苦,黑云从风散为雨。波声撼塌邾子城,涛头径射白龟渚。
犹似周郎万骑横江来,千艘撇■闻惊雷。咫尺南北不可辨,际天烟焰纷成堆。
舟子系缆垂杨陌,忽见峭壁镵天地崩坼。髯苏一去青山闲,老子今朝散轻策。
崔嵬亭子江之滨,壁上二赋犹鲜新。人间风月不可驻,天上来此闲仙人。
秀骨疏髯脱囹圄,诗不能茹酒不吐。吹唇沸地群狐狂,遣作江山文字主。
东坡黄桑手自种,废垒蓬蒿耜亲举。平生食饱爱闲行,涴壁污墙到氓户。
武昌樊口丹枫稠,载酒还作凌云游。清波白月在人世,素心孤鹤横天浮。
忽忆美人思魏阙,自惊流落天南州。我拜遗像空山陬,岩桂惨淡枝相樛。
悲风入座髯飕飗,大江茫茫东注愁。
君从匡庐来,啸歌白云乡。白云千叠可揽结,九江秀色何苍苍。
云之来兮茫洋,云之去兮不可以将,触石而起随风飘扬。
问君结巢向何许,洞门遥架三石梁。薜荔为藉兰为房,明月为佩青霓裳,飘然远在天中央。
手招云中君,为我吹笙簧。朝日射五色,烂然成天章。
将西息乎昆崙之墟,南憩乎天台之阳。于以卧八极游四方,锦屏倒照秋水光。
雪片吹落瑶花香,俯视六合中烟尘浩茫茫。泰山忽破碎,海水成枯桑。
燕鸿越鸟无定栖,凤凰麒麟安可常。我欲呼谪仙拾琼芳,援斗杓,酌桂浆。
却上匡庐望三湘,湘水深,九嶷长,云之巢,安可忘。
西还只履已多年,一派曹溪有正传。涌出上方为宝所,飞来小朵落青天。
献珠龙去长听法,合掌狐来或问禅。麈尾暂停云外锡,袈裟又上月中船。
松华饼试清明后,石鼎茶分谷雨前。无计可留支遁马,有诗须寄薛涛笺。
深树鸣鷤䳏,红紫春事休。临川贤假守,只今陈太丘。
驾言出远郊,班春临道周。亦招素冠士,来从朱轓游。
晨兴惬胜引,适此夜雨收。原隰乱高下,意行逐前俦。
荒荒白水满,郁郁稻秧抽。旧闻明水寺,宛在岩之幽。
石门本无关,鸣禽自相求。不有省耕役,俗驾来何由。
老屋隐乔木,野僧事良畴。松径深窈窕,轩车纷少留。
迟回动归兴,冲雨戒摧辀。危情极冰渊,细路遵塍沟。
深泥艰涉足,竹鸡为我愁。岂惮来往频,清与耳目谋。
回首谢青山,寻盟亦悠悠。
青青庭柏指西来,赵老门风八字开。岁寒枝有深深意,谁把灵根著处栽。
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,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,甚喜。而今而后,堪为农夫以没世矣!要须制碓制磨,制筛罗簸箕,制大小扫帚,制升斗斛。家中妇女,率诸婢妾,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,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。天寒冰冻时,穷亲戚朋友到门,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,佐以酱姜一小碟,最是暖老温贫之具。暇日咽碎米饼,煮糊涂粥,双手捧碗,缩颈而啜之,霜晨雪早,得此周身俱暖。嗟乎!嗟乎!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!
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,只有农夫,而士为四民之末。农夫上者种地百亩,其次七八十亩,其次五六十亩,皆苦其身,勤其力,耕种收获,以养天下之人。使天下无农夫,举世皆饿死矣。我辈读书人,入则孝,出则弟,守先待后,得志泽加于民,不得志修身见于世,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。今则不然,一捧书本,便想中举、中进士、作官,如何攫取金钱,造大房屋,置多产田。起手便走错了路头,后来越做越坏,总没有个好结果。其不能发达者,乡里作恶,小头锐面,更不可当。夫束修自好者,岂无其人;经济自期,抗怀千古者,亦所在多有。而好人为坏人所累,遂令我辈开不得口;一开口,人便笑曰:“汝辈书生,总是会说,他日居官,便不如此说了。”所以忍气吞声,只得捱人笑骂。工人制器利用,贾人搬有运无,皆有便民之处。而士独于民大不便,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!且求居四民之末,而亦不可得也。
愚兄平生最重农夫,新招佃地人,必须待之以礼。彼称我为主人,我称彼为客户,主客原是对待之义,我何贵而彼何贱乎?要体貌他,要怜悯他;有所借贷,要周全他;不能偿还,要宽让他。尝笑唐人《七夕》诗,咏牛郎织女,皆作会别可怜之语,殊失命名本旨。织女,衣之源也,牵牛,食之本也,在天星为最贵;天顾重之,而人反不重乎?其务本勤民,呈象昭昭可鉴矣。吾邑妇人,不能织绸织布,然而主中馈,习针线,犹不失为勤谨。近日颇有听鼓儿词,以斗叶为戏者,风俗荡轶,亟宜戒之。
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,总是典产,不可久恃。将来须买田二百亩,予兄弟二人,各得百亩足矣,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。若再求多,便是占人产业,莫大罪过。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,我独何人,贪求无厌,穷民将何所措足乎!或曰:“世上连阡越陌,数百顷有余者,子将奈何?”应之曰:他自做他家事,我自做我家事,世道盛则一德遵王,风俗偷则不同为恶,亦板桥之家法也。哥哥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