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城无尽处,我行无已时。十里或五里,堠火明参差。
窟室似蠮螉,往来只狐狸。行经几城垒,寂无犬与鸡。
但闻角声悲,又见风吹旗。少年慕远游,半老投边陲。
时平贱戎马,诋挫怜微卑。岂知边塞士,如此其寒饥。
窃禄三十年,回首惭轻肥。
蓐食徇所务,驱牛向东阡。
鸡鸣村巷白,夜色归暮田。
札札耒耜声,飞飞来乌鸢。
竭兹筋力事,持用穷岁年。
尽输助徭役,聊就空自眠。
子孙日已长,世世还复然。
篱落隔烟火,农谈四邻夕。
庭际秋虫鸣,疏麻方寂历。
蚕丝尽输税,机杼空倚壁。
里胥夜经过,鸡黍事筵席。
各言官长峻,文字多督责。
东乡后租期,车毂陷泥泽。
公门少推恕,鞭朴恣狼藉。
努力慎经营,肌肤真可惜。
迎新在此岁,唯恐踵前迹。
古道饶蒺藜,萦回古城曲。
蓼花被堤岸,陂水寒更绿。
是时收获竟,落日多樵牧。
风高榆柳疏,霜重梨枣熟。
行人迷去住,野鸟竞栖宿。
田翁笑相念,昏黑慎原陆。
今年幸少丰,无厌饘与粥。
破闷孤斟莫厌深,风筝时为送清音。平生遇境无馀恋,令节因君忽怆心。
梅角吹残遇不寐,柳枝放去杳难寻。蛾眉列屋功成后,未用凄凉学越吟。
良会属今日,弹筝倚新声。唱苦令神伤,三变不可盈。
中曲忽自置,踯躅一再行。欲因更促柱,难为听者情。
人生局一世,悠悠终何成。要路多坎坷,先秋惨其荣。
来者率如此,焉知千岁名。
水国虽暑湿,亦恶春令早。雨旸恒不时,过燠未为好。
凌威集骄阳,瘴疹一以埽。宿麦根复濡,丰年不烦祷。
堪舆气清真,生物同寿考。大哉造化力,排斡正穹昊。
能令四时顺,少失安足道。君胡乃嗟叹,哀彼花与草。
方今王正始,节物自未老。繁华虽云迟,秀实终自保。
可以宽君爱,毋为色枯槁。
一棹许湾春。旧里情亲。金萱花下彩衣新。空阻陡门三十六,无计留宾。
蕙帐隔吟身。鹤怨频闻。北山原有去来云。明日片帆江汉上,我亦归人。
枫叶蘋花江上村,前朝古寺至今存。西山爽气来精舍,万里关河到寺门。
檀越随僧开宝藏,醍醐容客借匏尊。中宵礼罢寒山子,却听钟声醒梦魂。
青莲居士长庚星,手抉河汉翻沧溟。天子呼来红潮涌,冰唾溅几玻瓈声。
仙人上天不可见,耳孙更侍金銮殿。欲补十二龙火衣,袖中别有五色线。
上帝册府红玉田,宫鬟对捧芙蕖烟。彩毫草就鸡竿诏,矞云赤绕寥阳天。
江南客子年三十,布袍鸦黑秋霜湿。欲买侠骨无千金,雄龙一夜铜花泣。
今朝出门忽胆惊,后五百载逢长庚。安得刚风九万里,从公横骑太乙鲸。
断云沈,哀雁远,吟入矮篷里。衰相天身,黄叶六篷寺。
十年未了心缘,松涛悲壮,澹一抹巫咸山翠。
平生事。总教梦与云空,泪咽北流水。历乱黄丝,剉檗染离思。
也知化鹤归来,苍茫城郭,净眼见病翁齁睡。
千古几词雄,把卷临风。铜琶铁板大江东。只恐夜深星斗落,惊却蛟龙。
我亦喜雕虫,莫问穷通。仙人招手碧云中,十二万年心不死,海阔天空。
国于南山之下,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。四方之山,莫高于终南;而都邑之丽山者,莫近于扶风。以至近求最高,其势必得。而太守之居,未尝知有山焉。虽非事之所以损益,而物理有不当然者。此凌虚之所为筑也。
方其未筑也,太守陈公杖履逍遥于其下。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,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。曰:“是必有异。”使工凿其前为方池,以其土筑台,高出于屋之檐而止。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,恍然不知台之高,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。公曰:“是宜名凌虚。”以告其从事苏轼,而求文以为记。
轼复于公曰:“物之废兴成毁,不可得而知也。昔者荒草野田,霜露之所蒙翳,狐虺之所窜伏。方是时,岂知有凌虚台耶?废兴成毁,相寻于无穷,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,皆不可知也。尝试与公登台而望,其东则秦穆之祈年、橐泉也,其南则汉武之长杨,五柞,而其北则隋之仁寿,唐之九成也。计其一时之盛,宏杰诡丽,坚固而不可动者,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?然而数世之后,欲求其仿佛,而破瓦颓垣,无复存者,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,而况于此台欤!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,而况于人事之得丧,忽往而忽来者欤!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,则过矣。盖世有足恃者,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。”既以言于公,退而为之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