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程给事知越州

山藩宠进白云司,台札仍欣得告归。
苏子佩虎钮,腰龟緺,
列城旗鼓随高牙,兰亭一水近馆娃。
乃今衣绣先过家,秋风从此生蒹葭。
舟五百里行荷花,西陵渡口晓{左山右含}谺,
飞楼想到期及瓜。恩先甘雨满菑畲,
讼逐笔止庭不哗。秦山千仞高无加,
昼望蓬莱挹仙霞。鉴湖万顷淼无涯,
夜看牛斗乘星槎。平林摘笋崖撷茶,
酒胾泉美而鱼嘉。醒吟醉墨斗天葩,
此乐未可岁月赊。玉皇赭案香飘斜,
匹马赴召且复挝。民贪惠政空叹嗟,
重见尨眉出若邪。
(1015—1075)宋开封人,字君锡。仁宗景祐元年进士。以荐为集贤校理、提点开封府界,督吏捕盗,尽得之。为淮南转运使,两浙饥,移淮粟赈赡。神宗时累官龙图阁直学士、知河南府,严整吏习,号为治办。然用法刻深,烦碎无大体,唯厚结中人。权发遣开封府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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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宵清景亚元正,丝雨霏霏向晚倾。桂兔韬光云叶重,
烛龙衔耀月轮明。烟空但仰韬膏润,绮席都忘滴砌声。
更待今宵开霁后,九衢车马未妨行。

骨肉他乡别,干戈远道心。倘过杨子渡,约略较愁深。

投策憩鹅湖,山水含清妍。流云映华旭,粲粲五彩鲜。

云边有精舍,能不怀当年。哲人崇丽泽,至道以昭宣。

归哉懋钻仰,覃思在遗编。

行李在门外,驾言归帝都。
三年宰杭州,警敏材有余。
检身不容玷,清冰莹玉壶。
遇事有所立,风雨信不渝。
吐哺出延客,悬榻时待儒。
雅量不遗物,狙诈嗤庸奴。
胸中水鉴明,黑白分两途。
慈良恤民瘼,严惮戢黠胥。
去夏忽大饥,米粒贵比珠。
农民既无蓄,官廪素乏储。
君以身任责,询谋及樵苏。
声威耸邻寇。日赡几万夫。
一一劳措画,晨饭常至晡。
惜哉当路者,访问亦已疏。
此功肩古人,反与泛泛俱。
要当公论定,会有闻天衢。
我衰耕谷口,屹然如枯株。
他人不着眼,屡辱顾草庐。
脱略时辈礼,待以国士徒。
临别难为怀,欲赠将焉如。
但愿益磨砺,器宇恢远图。
贵富皆分内,青毡君岂无。
力疾出送别,酸风生道隅。
征旆不容驻,搔首空踌躇。
诲盗须知有自来,贪官污吏祸之胎。
杀人越货甘残忍,入市怒气金不忌猜。
谁与清朝申典宪,合将若属寘渠魁。
书生锐欲排阊阖,先诵民谣献外台。

粲粲孟鼎铭,吴陈考已备。侍郎精古籀,抉摘无遗义。

我所三摩挲,尤在玟珷字。于古无可徵,请更对以意。

吕伋谥丁公,《说文》作玎谊。丁癸本殷号,周人始制谥。

偏旁随事增,古盖有斯例。唐虞及三代,以玉供神事。

大夫有石宔,郊宗详其制。王公当用玉,疑非起后世。

谥为作主用,加玉所以志。此乃真古文,千钧一发系。

寄语一孔儒,挢舌莫诧异。

故人浮家槜李傍,为爱修竹分僧房。
霏霏玉尘梦千里,剡剡银钩书数行。
极知神潜鼻端白,祗恐喜动眉间黄。
烟波莫久费吟笔,好绘日月增天光。

鹿巾曾入紫宸朝,归向名山驻绿轺。龟脱生筒无俗累,鹤存瘦骨有仙标。

三元饥饭杯犹在,五色香烟火已消。应复神游易仙馆,人间楚些若为招。

行山回合,汾河萦带,遗基尚说韩侯。衰柳将坛,闲花战垒,千年姓字长留。

阳夏事悠然,叹黥彭一例,钟室埋愁。震主功高,鼎分空忆蒯通谋。

征途访古停辀,望灵风天半,英气凌秋。传檄片言,藏弓末路,荣枯总付东流。

祠宇倚津楼,想巫弦社鼓,夜夜神游。看取长陵断褐,谁与酹荒丘。

圣祖兴王地,风云护大营。天垂紫塞阔,星戴赤山明。

人俗殊淳古,皇文易化成。君行当劝学,无愧鲁诸生。

惟禅与文字,春在万花间。北斗瞻公峻,西方容我閒。

新诗投锡杖,清韵布香山。何日虎溪上,重逢破笑颜。

樵云老人年七十,发白双瞳黑如漆。喜唱人间快活歌,好吹酒后无声笛。

一声吹动岭上白云飞,一声吹动山巅明月出。惊醒松梢野鹤栖,唤起波心海蛟蛰。

老来湖海友朋稀,貌古形衰无气力。尽日疏斋坦腹眠,五斗浊醪时自适。

常游北墅剧欢娱,每对南山抱岑寂。张三李四懒结交,黄八赵二不相识。

自歌自舞兴怀真,独步独行神思逸。家无生产万镒金,囊蓄樵云独唱集。

杜撰八阳经,何止三千帙。醉墨淋漓不整齐,粗言跌宕唯真率。

丈夫志气脱情尘,村媪娇羞贵妆饰。长蛇出穴众尽惊,骏马下坡人辟易。

瀑岩溜断峡泉飞,茶鼎涛翻海波溢。光寒孕出蚌腹珠,声雄击碎鸿门璧。

千寻桧柏秀奇峰,一片莓苔裹顽石。祗图豪放旨趣高,肯蹈凡庸陈腐失。

曹刘沈谢丈人行,江左风流亦勍敌。自愧滕薛微,敢与齐晋匹。

虽乏经邦辞,颇尽归耕术。洗净功名疵,涤空声利疾。

星斗灿心胸,烟霞生肘腋。玉涧奏瑶琴,银河泻琼液。

松云满草衣,岩霏洒石壁。空翠扑晴轩,虚白凝霄室。

豪端锦绣机,奚藉天孙织。语险神鬼愁,言奇魑魅泣。

懦夫忽刚强,义士弥感激。山灵为起舞,万像咸拱立。

已免世俗羁,犹负林泉癖。饮酣拍手呼李白,倾倒壶觞同座席。

共话斯文丧乱后,馀子碌碌焉足恤。固多狗尾可续貂,其奈羊皮殊豹质。

噫嘘嚱安得快剪刀,剪取云梦竹䨲毫束作笔。删削郑卫淫,刬除妖艳习。

斡回正始音,书写大雅什。烜赫照乾坤,焜耀当天日。

清风亿万年,辉彩千百尺。妙理造幽微,芳馨著今昔。

虎啸龙吟天地间,蚓唱蝇鸣俱屏迹。狂澜捲尽江汉清,阴霾散去山峰碧。

垂亡圣道赖君鸣,坎轲休嗟道不行。须信诗魔降笔阵,好将酒战破愁城。

滔滔秋水如人志,薄薄闲云似世情。一举冲霄知有日,垂天万里看鹏程。

钱家书橐盛儒林,禹穴时容探万寻。嗜好自同皇甫癖,写传应慰献王心。

此于取与无伤义,盍以幽奇付赏音。犹说冬官未通借,览之安得有千金。

竹弟谢石兄,清风非所任。随分有萧瑟,实无坚重心。
和羹梅傍小春荣,尧陛犹余一荚蓂。
万里云收天镜净,三台星畔老人星。

束发山间访废泉,茫然衰草与寒烟。今朝试向源头问,古脉原从地底穿。

未必中泠真冠绝,合将窦乳共流传。砚池幸启千年閟,谁继钟王笔如椽。

驺衍何堂堂,与人谈九州。彼亦持方柄,圆凿何州投。

诸家顿罗网,探处无人钩。悠悠四千载,此子出一头。

飞蛇腾上屋,铁脚沙中蛑。岂州道羊角,胜于童首虬。

二足既插地,大老施鞭鞧。猖狂亦不贵,庶哉骐骥流。

江河蹈空阔,蓦涧超凡沟。所以龌龊语,孟荀两不收。

真气浩如水,不得同浮沤。墨子矧脱烂,泥土不足抔。

上不为曾参,下亦当黔娄。玆道亦已摈,何须君力摎。

与君不胡越,百岁期同舟。兼旬惜我别,万言致绸缪。

为君覆此著,以当琼琚酬。

金不博金,水不洗水。
二祖脑后露腮,达磨当六无齿。

  范进进学回家,母亲、妻子俱各欢喜。正待烧锅做饭,只见他丈人胡屠户,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,走了进来。范进向他作揖,坐下。胡屠户道:“我自倒运,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,历年以来,不知累了我多少。如今不知因我积了甚么德,带挈你中了个相公,我所以带个酒来贺你。”范进唯唯连声,叫浑家把肠子煮了,烫起酒来,在茅草棚下坐着。母亲自和媳妇在厨下做饭。胡屠户又吩咐女婿道:“你如今既中了相公,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。比如我这行事里,都是些正经有脸面的人,又是你的长亲,你怎敢在我们跟前装大?若是家门口这些做田的,扒粪的,不过是平头百姓,你若同他拱手作揖,平起平坐,这就是坏了学校规矩,连我脸上都无光了。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,所以这些话我不得不教导你,免得惹人笑话。”范进道:“岳父见教的是。”胡屠户又道:“亲家母也来这里坐着吃饭。老人家每日小菜饭,想也难过。我女孩儿也吃些。自从进了你家门,这十几年,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哩!可怜!可怜!”说罢,婆媳两个都来坐着吃了饭。吃到日西时分,胡屠户吃的醺醺的。这里母子两个,千恩万谢。屠户横披了衣服,腆着肚子去了。

  次日,范进少不得拜拜乡邻。魏好古又约了一班同案的朋友,彼此来往。因是乡试年,做了几个文会。不觉到了六月尽间,这些同案的人约范进去乡试。范进因没有盘费,走去同丈人商议,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,骂了一个狗血喷头,道:“不要失了你的时了!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相公,就‘癞蛤蟆想吃起天鹅肉’来!我听见人说,就是中相公时,也不是你的文章,还是宗师看见你老,不过意,舍与你的。如今痴心就想中起老爷来!这些中老爷的都是天上的‘文曲星’!你不看见城里张府上那些老爷,都有万贯家私,一个个方面大耳?像你这尖嘴猴腮,也该撒抛尿自己照照!不三不四,就想天鹅屁吃!趁早收了这心,明年在我们行事里替你寻一个馆,每年寻几两银子,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你老婆是正经!你问我借盘缠,我一天杀一个猪还赚不得钱把银子,都把与你去丢在水里,叫我一家老小嗑西北风!”一顿夹七夹八,骂的范进摸不着门。辞了丈人回来,自心里想:“宗师说我火候已到,自古无场外的举人,如不进去考他一考,如何甘心?”因向几个同案商议,瞒着丈人,到城里乡试。出了场,即便回家。家里已是饿了两三天。被胡屠户知道,又骂了一顿。

  到出榜那日,家里没有早饭的米,母亲吩咐范进道:“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,你快拿集上去卖了,买几升米来煮餐粥吃,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。”范进慌忙抱了鸡,走出门去。才去不到两个时候,只听得一片声的锣响,三匹马闯将来。那三个人下了马,把马拴在茅草棚上,一片声叫道:“快请范老爷出来,恭喜高中了!”母亲不知是甚事,吓得躲在屋里;听见中了,方敢伸出头来,说道:“诸位请坐,小儿方才出去了。”那些报录人道:“原来是老太太。”大家簇拥着要喜钱。正在吵闹,又是几匹马,二报、三报到了,挤了一屋的人,茅草棚地下都坐满了。邻居都来了,挤着看。老太太没奈何,只得央及一个邻居去寻他儿子。

  那邻居飞奔到集上,一地里寻不见;直寻到集东头,见范进抱着鸡,手里插个草标,一步一踱的,东张西望,在那里寻人买。邻居道:“范相公,快些回去!你恭喜中了举人,报喜人挤了一屋里。”范进当是哄他,只装不听见,低着头往前走。邻居见他不理,走上来,就要夺他手里的鸡。范进道:“你夺我的鸡怎的?你又不买。”邻居道:“你中了举了,叫你家去打发报子哩。”范进道:“高邻,你晓得我今日没有米,要卖这鸡去救命,为甚么拿这话来混我?我又不同你顽,你自回去罢,莫误了我卖鸡。”邻居见他不信,劈手把鸡夺了,掼在地下,一把拉了回来。报录人见了道:“好了,新贵人回来了。”正要拥着他说话,范进三两步走进屋里来,见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,上写道:“捷报贵府老爷范讳高中广东乡试第七名亚元。京报连登黄甲。”

  范进不看便罢,看了一遍,又念一遍,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,笑了一声,道:“噫!好了!我中了!”说着,往后一跤跌倒,牙关咬紧,不省人事。老太太慌了,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。他爬将起来,又拍着手大笑道:“噫!好!我中了!”笑着,不由分说,就往门外飞跑,把报录人和邻居都吓了一跳。走出大门不多路,一脚踹在塘里,挣起来,头发都跌散了,两手黄泥,淋淋漓漓一身的水。众人拉他不住,拍着笑着,一直走到集上去了。众人大眼望小眼,一齐道:“原来新贵人欢喜疯了。”老太太哭道:“怎生这样苦命的事!中了一个甚么举人,就得了这个拙病!这一疯了,几时才得好?”娘子胡氏道:“早上好好出去,怎的就得了这样的病!却是如何是好?”众邻居劝道:“老太太不要心慌。我们而今且派两个人跟定了范老爷。这里众人家里拿些鸡蛋酒米,且管待了报子上的老爹们,再为商酌。”

  当下众邻居有拿鸡蛋来的,有拿白酒来的,也有背了斗米来的,也有捉两只鸡来的。娘子哭哭啼啼,在厨下收拾齐了,拿在草棚下。邻居又搬些桌凳,请报录的坐着吃酒,商议他这疯了,如何是好。报录的内中有一个人道:“在下倒有一个主意,不知可以行得行不得?”众人问:“如何主意?”那人道:“范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?他只因欢喜狠了,痰涌上来,迷了心窍。如今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,说:‘这报录的话都是哄你,你并不曾中。’他吃这一吓,把痰吐了出来,就明白了。”众邻都拍手道:“这个主意好得紧,妙得紧!范老爷怕的,莫过于肉案子上胡老爹。好了!快寻胡老爹来。他想是还不知道,在集上卖肉哩。”又一个人道:“在集上卖肉,他倒好知道了;他从五更鼓就往东头集上迎猪,还不曾回来。快些迎着去寻他。”

  一个人飞奔去迎,走到半路,遇着胡屠户来,后面跟着一个烧汤的二汉,提着七八斤肉,四五千钱,正来贺喜。进门见了老太太,老太太大哭着告诉了一番。胡屠户诧异道:“难道这等没福?”外边人一片声请胡老爹说话。胡屠户把肉和钱交与女儿,走了出来。众人如此这般,同他商议。胡屠户作难道:“虽然是我女婿,如今却做了老爷,就是天上的星宿。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!我听得斋公们说:打了天上的星宿,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,发在十八层地狱,永不得翻身。我却是不敢做这样的事!”邻居内一个尖酸人说道:“罢么!胡老爹,你每日杀猪的营生,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,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簿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;就是添上这一百棍,也打甚么要紧?只恐把铁棍子打完了,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。或者你救好了女婿的病,阎王叙功,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,也不可知。”报录的人道:“不要只管讲笑话。胡老爹,这个事须是这般,你没奈何,权变一权变。”屠户被众人局不过,只得连斟两碗酒喝了,壮一壮胆,把方才这些小心收起,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,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,走上集去。众邻居五六个都跟着走。老太太赶出来叫道:“亲家,你只可吓他一吓,却不要把他打伤了!”众邻居道:“这自然,何消吩咐。”说着,一直去了。

  来到集上,见范进正在一个庙门口站着,散着头发,满脸污泥,鞋都跑掉了一只,兀自拍着掌,口里叫道:“中了!中了!”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,说道:“该死的畜生!你中了甚么?”一个嘴巴打将去。众人和邻居见这模样,忍不住的笑。不想胡屠户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,心里到底还是怕的,那手早颤起来,不敢打到第二下。范进因这一个嘴巴,却也打晕了,昏倒于地。众邻居一齐上前,替他抹胸口,捶背心,舞了半日,渐渐喘息过来,眼睛明亮,不疯了。众人扶起,借庙门口一个外科郎中的板凳上坐着。胡屠户站在一边,不觉那只手隐隐的疼将起来;自己看时,把个巴掌仰着,再也弯不过来。自己心里懊恼道:“果然天上‘文曲星’是打不得的,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。”想一想,更疼的狠了,连忙问郎中讨了个膏药贴着。

  范进看了众人,说道:“我怎么坐在这里?”又道:“我这半日,昏昏沉沉,如在梦里一般。”众邻居道:“老爷,恭喜高中了。适才欢喜的有些引动了痰,方才吐出几口痰来,好了。快请回家去打发报录人。”范进说道:“是了。我也记得是中的第七名。”范进一面自绾了头发,一面问郎中借了一盆水洗洗脸。一个邻居早把那一只鞋寻了来,替他穿上。见丈人在跟前,恐怕又要来骂。胡屠户上前道:“贤婿老爷,方才不是我敢大胆,是你老太太的主意,央我来劝你的。”邻居内一个人道:“胡老爹方才这个嘴巴打的亲切,少顷范老爷洗脸,还要洗下半盆猪油来!”又一个道:“老爹,你这手明日杀不得猪了。”胡屠户道:“我那里还杀猪!有我这贤婿,还怕后半世靠不着也怎的?我每常说,我的这个贤婿,才学又高,品貌又好,就是城里头那张府、周府这些老爷,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。你们不知道,得罪你们说,我小老这一双眼睛,却是认得人的。想着先年,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,多少有钱的富户要和我结亲,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,毕竟要嫁与个老爷,今日果然不错!”说罢,哈哈大笑。众人都笑起来。看着范进洗了脸,郎中又拿茶来吃了,一同回家。范举人先走,屠户和邻居跟在后面。屠户见女婿衣裳后襟滚皱了许多,一路低着头替他扯了几十回。

  到了家门,屠户高声叫道:“老爷回府了!”老太太迎着出来,见儿子不疯,喜从天降。众人问报录的,已是家里把屠户送来的几千钱打发他们去了。范进拜了母亲,也拜谢丈人。胡屠户再三不安道:“些须几个钱,不够你赏人。”范进又谢了邻居。正待坐下,早看见一个体面的管家,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全帖,飞跑了进来:“张老爷来拜新中的范老爷。”说毕,轿子已是到了门口。胡屠户忙躲进女儿房里,不敢出来。邻居各自散了。

  范进迎了出去,只见那张乡绅下了轿进来,头戴纱帽,身穿葵花色圆领,金带、皂靴。他是举人出身,做过一任知县的,别号静斋,同范进让了进来,到堂屋内平磕了头,分宾主坐下。张乡绅先攀谈道:“世先生同在桑梓,一向有失亲近。”范进道:“晚生久仰老先生,只是无缘,不曾拜会。”张乡绅道:“适才看见题名录,贵房师高要县汤公,就是先祖的门生,我和你是亲切的世弟兄。”范进道:“晚生侥幸,实是有愧。却幸得出老先生门下,可为欣喜。”张乡绅四面将眼睛望了一望,说道:“世先生果是清贫。”随在跟的家人手里拿过一封银子来,说道:“弟却也无以为敬,谨具贺仪五十两,世先生权且收着。这华居其实住不得,将来当事拜往,俱不甚便。弟有空房一所,就在东门大街上,三进三间,虽不轩敞,也还干净,就送与世先生;搬到那里去住,早晚也好请教些。”范进再三推辞,张乡绅急了,道:“你我年谊世好,就如至亲骨肉一般;若要如此,就是见外了。”范进方才把银子收下,作揖谢了。又说了一会,打躬作别。胡屠户直等他上了轿,才敢走出堂屋来。

  范进即将这银子交与浑家打开看,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,即便包了两锭,叫胡屠户进来,递与他道:“方才费老爹的心,拿了五千钱来。这六两多银子,老爹拿了去。”屠户把银子攥在手里紧紧的,把拳头舒过来,道:“这个,你且收着。我原是贺你的,怎好又拿了回去?”范进道:“眼见得我这里还有这几两银子,若用完了,再来问老爹讨来用。”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,往腰里揣,口里说道:“也罢,你而今相与了这个张老爷,何愁没有银子用?他家里的银子,说起来比皇帝家还多些哩!他家就是我卖肉的主顾,一年就是无事,肉也要用四五千斤,银子何足为奇!”又转回头来望着女儿,说道:“我早上拿了钱来,你那该死行瘟的兄弟还不肯,我说:‘姑老爷今非昔比,少不得有人把银子送上门来给他用,只怕姑老爷还不稀罕。’今日果不其然!如今拿了银子家去,骂这死砍头短命的奴才!”说了一会,千恩万谢,低着头,笑迷迷的去了。

  自此以后,果然有许多人来奉承他:有送田产的;有人送店房的;还有那些破落户,两口子来投身为仆,图荫庇的。到两三个月,范进家奴仆、丫鬟都有了,钱、米是不消说了。张乡绅家又来催着搬家。搬到新房子里,唱戏、摆酒、请客,一连三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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