晖晖初日上帘钩,漠漠清寒透衲裘。雪棘并栖双鹊瞑,金环斜绊一猿愁。
廉宣卧壑松楠老,王子穿林水石幽。戏事自怜除未尽,此生行欲散风沤。
浙东行人过江左,正值蕤宾之管吹轻葭。阴气黯黕天地闭,仰面不见扶桑鸦。
谷风哀鸣灌木应,雨脚四垂如乱麻。崩湍涌溜汩奔会,平地碾齧作臼洼。
便疑桑田变沧海,流水荧眼无津涯。菅茅披猖黄竹拜,蛙黾狼籍助喧哗。
满路青泥杂陨箨,局缩畏触蛭与蛇。破瓦荒畦旧市井,荆榛秽奥巢麇䴥。
翠眉蝉鬓转蓬去,颓墙缺甃劫火煆。善淫祸福不可料,韶艳夭阏令人嗟。
丛祠佛殿总销歇,但见木偶眠泥苴。前度长洲绝短涧,舆从沾湿水没胯。
寒飔瘆瑟透衣袖,虽有毡盖那能遮。水边老鹳学人立,鹭鸶侍傍如小婐。
废田蔓草结旌旆,农夫尽化为虫沙。布谷不知时事异,劝耕终日声查查。
晚来雨歇到泾县,只有蒿荻无人家。县官趋迎入公廨,筋挛骨解肉半麻。
萧条破灶冷灰灺,饥童冻口张唅呀。滹沱麦饭那能致,新丰酒醪何处赊。
古称悲歌可当哭,莫怪笑谑同儿哇。夜深月出照庭树,鬼燐一似青莲华。
惊魂遁魄稍归舍,收入志虑无令邪。愁云苦雾子规叫,起坐更盼羲和车。
飞走都穷瘴海头,而今人说国亡秋。食残鬼母方知苦,酒醒天公亦解愁。
奴丑时来鬼市虎,英雄运去总沙鸥。老人生角君休诮,八百终期启汴州。
正字如何例姓陈,饥来一字不资身。更将长技为扁榜,肯信吾家亦有贫。
一径幽姿迥不同,漫随红紫笑春风。螳螂不是当车者,接叶攀条隐绿丛。
高僧习静之所在,绕院竹梧生昼阴。此境应居玉堂侧,是谁移置雪山深?
铜瓶薝卜不自供,碧椀醍醐为我斟。老得一闲君所赐,小车随处有山林。
望晴空、天半朱霞,疑将堕赤城赤。嬉游每逐裙榴队,共踏遍红尘陌。
遮不得。那古刹、墙儿衬染都生色。艳阳天似,火伞擎霄,丹沙炼鼎,春已过三月。
休停屐,学士庄瑶峰侧,是侬家第宅。炎州文苑谁称最,定有祥云烂漫。
常栖息。畅好是、檀郎欲等餐桃客。麻姑同伴,挽一朵灵芝,一乘丹凤,点破碧天碧。
稷契平生志,空怜老大身。艰危思弟妹,丧乱感君臣。
雨泣空山夜,风惊故国春。耒阳诬醉饱,唐史尔何人。
江流澄色碧于苔,夹岸山花次第开。柔橹声声向晚转,轻帆片片逐风回。
闲云缥缈横遥渚,疏雨空濛洒落梅。可是虚无图画里,支筇徙倚漫徘徊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