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国冥濛秋日晖,渚宫行殿远霏微。巡回每叹林乌宿,促数频看社燕飞。
战决蚁封多胜负,卜占鸡骨少从违。频年射猎无朋侣,赢得高原雉兔肥。
张掖何人独冠军,远随征骑入边尘。天涯柏酒愁中断,寒尽椒花客里春。
鲁国山河应独望,甘州风物更谁亲。斑衣此日棠阴下,骨肉何须叹越秦。
三山领十郡,公政惟春暄。愧予持布鼓,安敢拟雷门。
虑囚参末议,稍稍窥篱樊。左提复右挈,卵翼感殊恩。
正期侍颜色,朝命移朱幡。
长夏迢迢叹索居,侧身天地一蘧庐。浮云白日悲歌里,秣马中原感慨馀。
未信文章雄海峤,肯将勋业问樵渔。贾生才调应殊绝,千载犹闻痛哭书。
水晶帘垂宫昼长,猩色屏风围绣床。美人春睡苦不足,梦随飞燕游昭阳。
觉来粉汗湿香脸,一线柔红枕痕浅。三十六宫在眼前,五色香云随指转。
牙床端坐杨太真,云冠霞佩绛色裙。双成小玉各宫样,绣衣乌帽高将军。
雕笼七宝挂高树,玉案金盘看鹦鹉。
可怜鹦鹉解人言,不说渔阳动鼙鼓。乃知禽语能戏人,不知人语能杀身。
亡家败国污天地,天生尤物天亦嗔。一朝艳质化尘土,可恨可怜千万古。
香魂不逐马尘飞,犹托深闺绣房女。想当盘礴欲绣时,停针想像心如丝。
绣成特自比容貌,伏枕自喜还自悲。郎君有此从何得,怪底梅花心铁石。
偶然持赠百拙人,眉眶眼精生丑色。少年阅此恼断肠,锦屏绣褥兰麝香。
夜深酒醒换银烛,时见杨妃在耳傍。君不闻张丽华堕宫井,铜雀章台烟烬冷。
繁华一梦人不知,万事邯郸吕公枕。
何时始移根,今日已映坐。沐露欲五寸,出草先几个。
林深带宿润,湑湑垂白唾。欣然千丈意,郁勃不可挫。
我无定居地,此计恐成蹉。他年欲待阴,日月当已过。
桑麻要生养,文字迫寒饿。柳传未可学,泛书真足课。
如何抱空疏,矧复习痴惰。嗜饮此山水,五岁饱高卧。
君看重来时,风雨夜相和。
昔畏井陉道,乱石如猛虎。今爱井陉山,遥峰如静女。
前岁与今岁,所历非有殊。今乃下心意,昔但忧驰驱。
譬如读异书,聱牙初不免。既深遂忘疲,文奥义自显。
紫翠非一状,烟峦逾千重。延绵不可极,转转相为容。
是岁秋雨足,宿麦有万亩。环山一剪齐,绿若春初韭。
既以增妩媚,弥用清心神。又如画功妙,设色多于皴。
翻恨迫长途,不得恣幽讨。何当万峰巅,一览群山小。
同行无朋侣,谁与赏此奇。顾笑语僮仆,顽石亦解颐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