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首小诗,用朴素的语言写一次久别重逢后的离别。通篇淡淡着笔,不作雕饰,而平淡中蕴含深深的情味,朴素中自有天然的风韵。
前两句淡淡道出双方“十年”前的“一别”和此时的“相逢”。从诗题泛称对方为“久别者”看来,双方也许并非挚友。这种泛泛之交间的“别”与“逢”,按说“别”既留不下深刻印象,“逢”也掀不起感情波澜。然而,由于一别一逢之间,隔着十年的漫长岁月,自然会引发双方的人事沧桑之感和对彼此今昔情景的联想。所以这仿佛是平淡而客观的叙述就显得颇有情致了。
这首诗的重点,不是抒写久别重逢的感触,而是重逢后又一次匆匆别离的情味。他们在万山攒聚的岭上和夕阳斜照的黄昏偶然重逢,又匆匆作别,诗人撇开“相逢”时的一切细节,直接从“逢”跳到“别”,用平淡而富于含蕴的语言轻轻托出双方欲别未别、将发未发的瞬间情景──“马首向何处?夕阳千万峰。”征路偶然重逢,又即将驱马作别。马首所向,是莽莽的群山万壑,西斜的夕照正将一抹余光投向峭立无语的山峰。这是一幅在深山夕照中悄然作别的素描。不施色彩,不加刻画,没有对作别双方表情、语言、动作、心理作任何具体描绘,却自有一种令人神远的意境。千峰无语立斜阳,境界静寂而略带荒凉,使这场离别带上了黯然神伤的意味。马首所向,千峰耸立,万山攒聚,正暗示着前路漫漫。在夕阳余照、暮色朦胧中,更给人一种四顾苍茫之感。这一切,加上久别重逢旋即又别这样一个特殊的背景,就使得这情景无形中带有某种象征意味。它使人联想到,在人生征途上,离和合,别与逢,总是那样偶然,又那样匆匆,一切都难以预期。诗人固然未必要借这场离别来表现人生道路的哲理,但在面对“马首向何处?夕阳千万峰”的情景时,心中怅然若有所思则是完全可以体味到的。第三句不用通常的叙述语,而是充满咏叹情调的轻轻一问,第四句则宕开写景,以景结情,正透露出诗人内心深处的无穷感慨,加强了世路茫茫的情味。可以说,三、四两句正是诗人眼中所见与心中所感的交会,是一种“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”的境界。
值得玩味的是,诗人还写过一首内容与此极为相似的七绝《余干赠别张十二侍御》:“芜城陌上春风别,干越亭边岁暮逢。驱车又怆南北路,返照寒江千万峰。”两相比较,七绝刻画渲染的成分显著增加了(如“芜城陌”、“春风别”、“岁暮逢”、“寒江”),浑成含蕴、自然真切的优点就很难体现。特别是后幅,五绝以咏叹发问,以不施刻画的景语黯然收束,浑然一体,含蕴无穷;七绝则将第三句用一般的叙述语来表达,且直接点出“怆”字,不免有嫌于率直发露。末句又施刻画,失去自然和谐的风调。两句之间若即若离,构不成浑融完整的意境。从这里,可以进一步体味到五绝平淡中蕴含深永情味、朴素中具有天然风韵的特点。
东观归来病史官,枕棱刓尽席痕斑。自从公去关门睡,直到公来未启关。
畏暑不巾袜,步月支短筇。瘦身发鬅鬙,顾影如孤松。
径幽萤开阖,池涨鱼噞喁。飞泉影北垣,珠玉相撞舂。
东湖更奇绝,百亩银初镕。但能抱琴往,绝恨欠鹤从。
重露倾荷盘,微风堕芙蓉。欢言美清夜,缥渺吹疏钟。
空中飞仙人,粲然冰雪容。笑我老尘世,不记瑶台逢。
长安东去是骊山,上有高台下有泉。前有幽王后秦始,覆车在昔良难纪。
华清宫殿又何人,至今流恨池中水。君不见天道幽且深,败亡未必皆荒淫。
亦有英君御区宇,终日忧勤思下土。贤妃助内咏鸡鸣,节俭躬行迈往古。
一朝大运合崩颓,三宫九市横豺虎。玄宗西幸路仍迷,宜白东迁事还沮。
我来骊山中哽咽,四顾徬徨无可语。伤今吊古怀坎轲,呜呼其奈骊山何。
挽粟飞刍不顾身,从知报国重儒臣。烟寒昔岭成千古,更有殊恩及后人。
霜烟濛濛汀树湿,卷帘烟气浮窗入。烟中一桁插寒山,玉玦金环远堪拾。
幽人睡起高阁间,皮冠欹侧面缬寒。挂壁焦桐久未试,临风忽作高山弹。
操缦轻摇凤凰柱,冷雁泠泠半天语。瓦上朝凝檞叶霜,檐前夜过桐花雨。
一弹再弹弹转促,声落鹅湖动空绿。湖边草舍相当开,门外凫鹥晴对浴。
此时万树开梅花,岭南春色满人家。举头四顾山影寂,长空万里寒无哗。
阑干十幅临春沼,月落星稀闻野鸟。丝桐忘我我忘形,一丸日跃天门晓。
元日匆匆赴古壕,荒营水没长蓬蒿。雪埋幽径人踪少,风起平沙雁影高。
野老醉归村色晚,健儿猎罢马声号。独怜河畔惊春客,犹拂霜华染鬓毛。
风雨交亲四十年,每于吟眺思无边。胸藏无数古今事,咳唾成珠颗颗圆。
秦灰吹尽问耆英,九十传经见伏生。艳说扶风绛纱帐,累人清节是才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