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南有人不可攀,生轻义重人所难。此风彫落不复见,得公今日如芝兰。
千人忽堕风涛间,义气有感心生寒。以情论法不可枉,使法可枉吾宁閒。
兼遗物己为虚舟,遂授此属还平流。相逢鹰犬颜何厚,剑水闽山公不朽。
有恩流到墓中魂,无累乞寻林下友。得官西去心胆雄,帐下将军望公久。
此生义在公无惭,未到青云空白首。男子屈伸当有时,行置长缨远夷脰。
浩歌一阕公临政,马上东风曲堤柳。卯酒醺醺吹复醒,纤毫谩引无中有。
洒然得句谁其酬,寄我须烦置邮走。
嗟我本无有,天地一沙鸥。盛年难又,无痕春梦付悠悠。
抛了功名◆狗,还我千金敝帚,此外复何求。私署曲园叟,小占圣湖楼。
朝编蒲,暮缉柳,几春秋。编排初就,居然传诵到遐陬。
浪使卖书人富,不管著书人瘦,此事岂良谋。太息百年后,辛苦豹皮留。
蜀人张岱,陶庵其号也。少为纨绔子弟,极爱繁华,好精舍,好美婢,好娈童,好鲜衣,好美食,好骏马,好华灯,好烟火,好梨园,好鼓吹,好古董,好花鸟,兼以茶淫橘虐,书蠹诗魔,劳碌半生,皆成梦幻。年至五十,国破家亡,避迹山居,所存者破床碎几,折鼎病琴,与残书数帙,缺砚一方而已。布衣蔬茛,常至断炊。回首二十年前,真如隔世。
常自评之,有七不可解:向以韦布而上拟公侯,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,如此则贵贱紊矣,不可解一;产不及中人,而欲齐驱金谷,世颇多捷径,而独株守於陵,如此则贫富舛矣,不可解二;以书生而践戎马之场,以将军而翻文章之府,如此则文武错矣,不可解三;上陪玉帝而不谄,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,如此则尊卑溷矣,不可解四;弱则唾面而肯自干,强则单骑而能赴敌,如此则宽猛背矣,不可解五;争利夺名,甘居人后,观场游戏,肯让人先,如此缓急谬矣,不可解六;博弈摴蒱,则不知胜负,啜茶尝水,则能辨渑淄,如此则智愚杂矣,不可解七。有此七不可解,自且不解,安望人解?故称之以富贵人可,称之以贫贱人亦可;称之以智慧人可,称之以愚蠢人亦可;称之以强项人可,称之以柔弱人亦可;称之以卞急人可,称之以懒散人亦可。学书不成,学剑不成,学节义不成,学文章不成,学仙学佛,学农学圃俱不成,任世人呼之为败家子,为废物,为顽民,为钝秀才,为瞌睡汉,为死老魅也已矣。
初字宗子,人称石公,即字石公。好著书,其所成者,有《石匮书》、《张氏家谱》、《义烈传》、《琅嬛文集》、《明易》、《大易用》、《史阙》、《四书遇》、《梦忆》、《说铃》、《昌谷解》、《快园道古》、《傒囊十集》、《西湖梦寻》、《一卷冰雪文》行世。生于万历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卯时,鲁国相大涤翁之树子也,母曰陶宜人。幼多痰疾,养于外大母马太夫人者十年。外太祖云谷公宦两广,藏生牛黄丸盈数簏,自余囡地以至十有六岁,食尽之而厥疾始廖。六岁时,大父雨若翁携余之武林,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,为钱塘游客,对大父曰:“闻文孙善属对,吾面试之。”指屏上李白骑鲸图曰:“太白骑鲸,采石江边捞夜月。”余应曰:“眉公跨鹿,钱塘县里打秋风。”眉公大笑起跃曰:“那得灵隽若此,吾小友也。”欲进余以千秋之业,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?
甲申以后,悠悠忽忽,既不能觅死,又不能聊生,白发婆娑,犹视息人世。恐一旦溘先朝露,与草木同腐,因思古人如王无功、陶靖节、徐文长皆自作墓铭,余亦效颦为之。甫构思,觉人与文俱不佳,辍笔者再。虽然,第言吾之癖错,则亦可传也已。曾营生圹于项王里之鸡头山,友人李研斋题其圹曰:“呜呼,有明著述鸿儒陶庵张长公之圹。”伯鸾高士,冢近要离,余故有取于项里也,年跻七十,死与葬,其日月尚不知也,故不书。铭曰: 穷石崇,斗金谷。盲卞和,献荆玉。老廉颇,战涿鹿。赝龙门,开史局。馋东坡,饿孤竹。五羖大夫,焉能自鬻。空学陶潜,枉希梅福。必也寻三外野人,方晓我之衷曲。
半掩柴关一径苔,山梨几树落堆堆。老僧定起开眸看,疑是山猿拾果来。
扁舟稳坐瘦维摩,摇膝孤吟意若何。自比襄阳泛书画,真堪笠泽狎烟波。
片帆缓渡山容出,一榻凉收水气多。还有柁楼云鬓在,卧听子夜发吴歌。
良辰偕胜侣,振策纡游行。缅兹丘中赏,遂我物外情。
层台一眺望,风物萧以清。石莲花共色,潭镜影孤明。
野赤日气炯,岩翠秋烟生。高岩阻羲驾,古洞閟元灵。
绿叠嶂如摺,风余泉尚声。读书怀韩子,令我仰遗型。
往规感昔泯,余胜与今并。安能释尘鞅,相与乐岩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