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与古梅为友,未论茯苓可仙。一寸灵根蟠地,十年黛色参天。
夜吟招隐诗,月落寒泉井。自非千载人,谁与共清景。
散发心朗寥,凝神味渊永。功名恐相期,富贵非所幸。
君维大雅姿,被服蔼兰荪。胸次综流略,本本又元元。
手追七子作,凌厉气所吞。馀事到翰墨,藉甚声价喧。
居然难自藏,珠玉走中原。四年郎省户,小滞当高鶱。
肯来为多士,复除布春温。力争吾道回,中流收崩奔。
眷言维桑旧,从容驻輶轩。我亦喜再见,一笑略寒暄。
首诵新诗章,两耳为君尊。高情殊磊落,俗子何足论。
顾我寂寞地,无物当赠言。乃复携尺纸,看君醉墨翻。
霜木石共老,野竹翠不蕃。落笔频申顷,岁晚古色存。
思君时一把,此意期勿谖。
山作屏风样,其如空翠何。不遮秋塞尽,空障夕阳多。
幸得驻曦轩,复此穷元化。诸峰相犄角,一雄独称霸。
攀林宿鸟惊,引蔓藏蛇怕。峰颓欲碍行,径窄才容跨。
夤缘入深壁,撑空得广榭。八九丈欹侧,万千象吞泻。
山果剥猿猱,林花集兰麝。沾衣空翠润,过涧飞泉射。
俯际苍雾濛,仰觑青天罅。尽涤俗士襟,言登招提舍。
极目海云微,匝岸风樯卸。万顷碧流澄,一线银潮砑。
峰峦分向背,原隰错耕稼。人稀午钟静,幡动石坛亚。
茶烟画漏移,清籁松阴乍。若为挈偏提,花茵聊可藉。
君携胜果托仙踪,胜事今回四百峰。白日羽翰迷葛令,青天张宴馔茅容。
櫜鞬不作人间色,石匣长骄世外封。我亦十年远蜡屐,恐令猿鹤怨周颙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