弱冠始同游,文章相砥厉。中年共墨衰,出入三江汭。
悲深宗社墟,勇画澄清计。不获入良图,斯人竟云逝。
峻节冠吾侪,危言惊世俗。常为扣角歌,不作穷途哭。
生耽一壶酒,没无半间屋。惟存孤竹心,庶比黔娄躅。
太仆经铿铿,三吴推学者。安贫称待诏,清风播林野。
及君复多材,儒流嗣弓冶。已矣文献亡,萧条玉山下。
郦生虽酒狂,亦能下齐军。发愤吐忠义,下笔驱风云。
平生慕鲁连,一矢解世纷。碧鸡竟长鸣,悲哉君不闻。
何必陶公能赋,杜鹃也归去来。生宁与雀等伍,死不呼鸩为媒。
月前拜东坡,未和苏斋诗。强韵拈几回,空自劳心脾。
看镫紫陌归,短札城南遗。知好醵金钱,戒旦春酒治。
我年五十三,颜发苍白滋。及今不行乐,行乐将何时。
冻梅伏瓦盆,新放三两枝。溷迹风尘中,犹胜桃李姿。
名山我亦爱探寻,裙屐当年感不禁。自有灵源搜石洞,恰宜故事傲山阴。
黄公涧涸云眠石,陆子泉清月到林。曲水何如止水定,好凭领取在山心。
言寻避暑地,随意入僧房。树以法云秀,莲从解脱香。
翻经知古乘,借相到羲皇。火宅终难久,安心是上方。
前胡落釜甘胜肉,野藠登盘贱于蔌。一春烟雨大巢生,十日燠晴香菌簇。
马驹骈齿苋初剪,幼稚擎拳蕨犹秃。棕鱼??子满苞,野鹊毵毵花聚粟。
意中诸葛远难致,箸下元脩娇足录。小加姜豉发微鲜,旋点椒盐元不俗。
庾鲑顿顿勉加餐,范甑朝朝供画粥。贫家得此已夸富,晚岁佐庖奚不足。
一从薄禄误撄心,自笑先生真负腹。驼峰熊掌梦不见,葑甲蒌丁空寓目。
何时归种蜀包芦,尚及西村蚕豆熟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