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风原上鹡鸰鸣,喜见朱旗画兽狞。尘袖渐抛秦地远,云帆聊作楚江行。
人家掩映寒塘水,秋物鲜明绿树橙。欲表新阡在郧国,不同张翰浪逃名。
风尘弹指十年馀,秋月春花忆旧庐。沧海片帆君自去,故人萧索竟何如。
有道贫方乐,无营坐亦深。新诗知病后,老鬓觉年侵。
信有乾坤力,时劳江海心。文园亦消渴,浑愧白头吟。
周子示我《筤谷图》,命我试作《筤谷歌》。开卷琳琅照四壁,先辈名篇尽阴何。
亦欲续貂勉题句,苦吟愿驻鲁阳戈。筤谷先生古循史,治无操切有渐磨。
长厌食肉令人俗,渭川千亩胸中罗。何可一日居无竹,绕屋扶疏绿云峨。
劲节岂与时低昂,生平结契在岩阿。魏塘卜筑开灵境,谁欤图者执笔呵。
东海徐君精绘事,胸有成竹写无讹。能以书法兼画理,遒古犹如隶与蝌。
森森老树栖鸾凤,郁郁长桥驾鼋鼍。叠嶂中有竹数丛,乱者为叶交者柯。
源泉在左淇水右,千竿万竿密如梭。幽人坐啸幽篁里,从容自得咏委蛇。
图以人传夸纸贵,云烟过眼几羲娥。恨多生晚不及见,江汉何从导潜沱。
披图想像高标致,刚健而说决而和。先生种德如种竹,孙枝联翩擢巍科。
扬历中外各著绩,人人磊落复英多。手泽什袭佰余年,宝贵有逾独峰驼。
忆昔获见农部公,长孝许我屡经过。为我挥毫作细楷,摘写格言相切磋。
鸿爪雪泥忽孙迹,屈指流光感逝波。卓哉方伯两昆弟,昶顗双珠无偏颇。
明德之后有达人,渊源家学良匪他。盘根错节别利器,挺然直干肯媕娿。
暇日宴客出此图,满座传观争摩挲。宝意小词覃溪句,使人不厌百回哦。
吾师椒叟有真迹,妙墨不数右军鹅。还君此画为君祝,世德允宜受福那。
乃者暂息垂天翼,养晦何须怅轗轲。国家需才今孔急,洗兵甫见挽天河。
会当凌霄承雨露,经纶待展休蹉跎。
龙尾乘参会,麒麟踵画图。记功宜显显,论世匪区区。
肇敏公维似,明徵圣有谟。陟庸才秉轴,运化亟旋枢。
物已归坯冶,人将就楷模。开诚登众正,献可破群谀。
夫里同耕凿,民仪异唯俞。景钟陈备乐,浮鼓节投壶。
尹德汤能协,尧勋益载都。方期扶日毂,必使丽天衢。
大角兵端起,清宫祸变殊。霜筼飘荏菽,风干落椅梧。
影射无鲛鳄,磨牙甚豹貙。凄凉朱鹭曲,狼藉玉麟符。
立事思常武,成书恨亳姑。攀髯应共载,升屋竟谁呼。
厚地难藏烈,凝阴为蓄痡。血留衣上碧,含失口中珠。
遘闵遗多难,摧凶激万夫。羲娥还丽景,彗孛埽夷途。
狂孽凭三窟,神威覆五湖。不烦公府牍,终见藁街诛。
浊散阳明胜,精垂晦魄苏。君门重肃穆,贤路岂荒芜。
殉死身宁赎,观兵眼未枯。春秋如有作,盗贼敢称孤。
灞上仍坚壁,骊山罢论徒。董狐千载后,丹笔讵应无。
深岩千载,有青猿苍玃,化为异物。不受秦鞭驱入海,阻险凭幽坚壁。
离立排云,玲珑削玉,坚瘦欺冰雪。真当投拜,丈人山水之杰。
绝类司马文章,雄深苍秀,万态凌空发。艮岳平泉奇丽质,总逐莺花同灭。
争似空山,天然颓放,古藓披苍发。沈吟坐久,松梢推起清月。
贾母便笑道:“这屋里窄,再往别处逛去罢。”刘姥姥笑道:“人人都说:‘大家子住大房’,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,配上大箱、大柜、大桌子、大床,果然威武。那柜子比我们一间房子还大,还高。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,我想又不上房晒东西,预备这梯子做什么?后来我想起来,一定是为开顶柜取东西;离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?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,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;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,可不知叫什么。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!”凤姐道:“还有好的呢,我都带你去瞧瞧。
说着,一径离了潇湘馆,远远望见池中一群人在那里撑船。贾母道:“他们既备下船,咱们就坐一回。”说着,向紫菱洲蓼溆一带走来。未至池前,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摄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,凤姐忙问王夫人:“早饭在那里摆?”王夫人道:“问老太太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了。”贾母听说,便回头说:“你三妹妹那里好,你就带了人摆去,我们从这里坐了船去。”
凤姐儿听说,便回身和李纨、探春、鸳鸯、琥珀带着端饭的人等,抄着近路到了秋爽斋,就在晓翠堂上调开桌案。鸳鸯笑道:“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:吃酒吃饭,都有个凑趣儿的,拿他取笑儿。咱们今儿也得了个女清客了。”李纨是个厚道人,倒不理会;凤姐儿却听着是说刘姥姥,便笑道:“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。”二人便如此这般商议。李纨笑劝道:“你们一点好事儿不做!又不是个小孩儿,还这么淘气。仔细老太太说!”鸳鸯笑道:“很不与大奶奶相干,有我呢。”
正说着,只见贾母等来了,各自随便坐下,先有丫鬟挨人递了茶,大家吃毕,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,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,按席摆下。贾母因说:“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,让刘亲家挨着我这边坐。”众人听说,忙抬过来。凤姐一面递眼色与鸳鸯,鸳鸯便忙拉刘姥姥出去,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,又说:“这是我们家的规矩,要错了,我们就笑话呢。”
调停已毕,然后归坐。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,不吃了,只坐在一边吃茶。贾母带着宝玉、湘云、黛玉、宝钗一桌,王夫人带着迎春姐妹三人一桌,刘姥姥挨着贾母一桌。贾母素日吃饭,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、麈尾、巾帕之物,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,今日偏接过麈尾来拂着。丫鬟们知他要捉弄刘姥姥,便躲开让他。鸳鸯一面侍立,一面递眼色。刘姥姥道:“姑娘放心。
那刘姥姥入了坐,拿起箸来,沉甸甸的不伏手,——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,单拿了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刘姥姥。刘姥姥见了,说道:“这个叉巴子,比我们那里的铁锨还沉,那里拿的动他?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。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,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,里面盛着两碗菜,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,凤姐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。
贾母这边说声“请”,刘姥姥便站起身来,高声说道:“老刘,老刘,食量大如牛:吃个老母猪,不抬头!”说完,却鼓着腮帮子,两眼直视,一声不语。众人先还发怔,后来一想,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。湘云掌不住,一口茶都喷出来。黛玉笑岔了气,伏着桌子只叫“嗳哟!”宝玉滚到贾母怀里,贾母笑的搂着叫“心肝”,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,却说不出话来。薛姨妈也掌不住,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。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。惜春离了坐位,拉着他奶母,叫“揉揉肠子”。地下无一个不弯腰屈背,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,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姐妹换衣裳的。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掌着,还只管让刘姥姥。
刘姥姥拿起箸来,只觉不听使,又道:“这里的鸡儿也俊,下的这蛋也小巧,怪俊的。我且得一个儿!”众人方住了笑,听见这话,又笑起来。贾母笑的眼泪出来,只忍不住;琥珀在后捶着。贾母笑道:“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!快别信他的话了。”
那刘姥姥正夸鸡蛋小巧,凤姐儿笑道:“一两银子一个呢!你快尝尝罢,冷了就不好吃了。”刘姥姥便伸筷子要夹,那里夹的起来?满碗里闹了一阵,好容易撮起一个来,才伸着脖子要吃,偏又滑下来,滚在地下。忙放下筷子,要亲自去拣,早有地下的人拣出去了。刘姥姥叹道:“一两银子也没听见个响声儿就没了!”
众人已没心吃饭,都看着他取笑。贾母又说:“谁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出来了,又不请客摆大筵席!都是凤丫头支使的!还不换了呢。”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,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,听如此说,忙收过去了,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。刘姥姥道:“去了金的,又是银的,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。”凤姐儿道:“菜里要有毒,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。”刘姥姥道:“这个菜里有毒,我们那些都成了砒霜了!那怕毒死了,也要吃尽了。”贾母见他如此有趣,吃的又香甜,把自己的菜也都端过来给他吃。又命一个老嬷嬷来,将各样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。
一时吃毕,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闲话,这里收拾残桌,又放了一桌。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,叹道:“别的罢了,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!怪道说,‘礼出大家’。”凤姐儿忙笑道:“你可别多心,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。”一言未了,鸳鸯也进来笑道:“姥姥别恼,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儿罢。”刘姥姥忙笑道:“姑娘说那里的话?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,有什么恼的!你先嘱咐我,我就明白了,不过大家取笑儿。我要恼,也就不说了。”鸳鸯便骂人:“为什么不倒茶给姥姥吃!”刘姥姥忙道:“才刚那个嫂子倒了茶来,我吃过了,姑娘也该用饭了。”凤姐儿便拉鸳鸯坐下道:“你和我们吃罢,省了回来又闹。”鸳鸯便坐下了,婆子们添上碗箸来,三人吃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