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文贫甚坐无毡,白璧朝来忽满前。但喜囊馀长吉句,绝胜家有窟郎钱。
乱离一饭奔走难,柴门长掩白昼闲。垂堂有戒古所慎,从教世俗嘲痴顽。
羡君廿载吟筇友,高节曾经遮日手。嶙峋但觉霜满怀,错落初疑月穿牖。
颠危必假厚意将,论功掖老殊家乡。化龙缩地托灵物,刻鸠祝饐颁明堂。
晴泥暂屈溪桥去,布袜青鞋寻别墅。诗成缓步藉敲门,飞落梅香残雪处。
平生密物拄媻姗,去如得之珠浦还。结交自是羞少壮,用世要当超险艰。
秋风古驿三叉路,五斗折腰径须赋。百钱留与阮郎看,咫尺康庄宜小住。
何时花柳满前川,邂逅相倚为忘年。提携有地春未晚,试叩酒家坚宿缘。
旅居复如何,朔气忽已至。悠悠出门去,杖策随所憩。
闉都掠眼过,平野迥舒辔。惊蓬多风沙,杂树失青翠。
我来正长夏,单衣犹在笥。今兹还几时,践此霜雪地。
岁月去浩荡,身世惄如醉。离忧能伤人,徜徉聊自恣。
惟岁甲申,圣人临御。风虎云龙,邂逅相遇。登我诸友,玉堂之署。
河干唤渡,向同侪、村馆索浮大白。直令狂奴横醉眼,画出江东笨伯。
衣上沾霜,榻边留月,骨与酸风敌。莫谈往事,大非旧日胸臆。
久矣付与浮云,皆缘计早见,弹求鸮炙。此际徒然言亦耻,冷彻神魂如雪。
枕藉三更,梦寻一觉,鼓柝声偏急。依依不寐,空阶冷翠堪拾。
感汝思余意,孤舟故远寻。沧江秋浪阔,丹嶂晓枫深。
圃韭犹堪剪,村醪且共斟。归帆留不得,竟夕独哀吟。
正月二十一日,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:获书言史事,云具《与刘秀才书》,及今乃见书藁,私心甚不喜,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。
若书中言,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,安有探宰相意,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?若果尔,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,而冒居馆下,近密地,食奉养,役使掌故,利纸笔为私书,取以供子弟费?古之志于道者,不若是。
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,避不肯就,尤非也。史以名为褒贬,犹且恐惧不敢为;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,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,其宜恐惧尤大也,则又扬扬入台府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?在御史犹尔,设使退之为宰相,生杀出入,升黜天下土,其敌益众,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?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、利其禄者也?
又言“不有人祸,则有天刑”。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,然亦甚惑。凡居其位,思直其道。道苟直,虽死不可回也;如回之,莫若亟去其位。孔子之困于鲁、卫、陈、宋、蔡、齐、楚者,其时暗,诸侯不能行也。其不遇而死,不以作《春秋》故也。当其时,虽不作《春秋》,孔子犹不遇而死也。 若周公、史佚,虽纪言书事,独遇且显也。又不得以《春秋》为孔子累。范晔悖乱,虽不为史,其宗族亦赤。司马迁触天子喜怒,班固不检下,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,皆非中道。左丘明以疾盲,出于不幸。子夏不为史亦盲,不可以是为戒。其余皆不出此。是退之宜守中道,不忘其直,无以他事自恐。 退之之恐,唯在不直、不得中道,刑祸非所恐也。
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。今退之曰:我一人也,何能明?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,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,人人皆曰我一人,则卒谁能纪传之耶?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同职者、后来继今者,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则庶几不坠,使卒有明也。不然,徒信人口语,每每异辞,日以滋久,则所云“磊磊轩天地”者决必沉没,且乱杂无可考,非有志者所忍恣也。果有志,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?
又凡鬼神事,渺茫荒惑无可准,明者所不道。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。今学如退之,辞如退之,好议论如退之,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,犹所云若是,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!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,而又不果,甚可痛哉!退之宜更思,可为速为;果卒以为恐惧不敢,则一日可引去,又何 以云“行且谋”也?今人当为而不为,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,此大惑已。 不勉己而欲勉人,难矣哉!
   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