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固多忧,肉食尝苦墨。轩然就一笑,犹得好饮力。
闻君过云龙,对酒两静默。急携清歌女,出郭及未昃。
一欢难力致,邂逅有胜特。喧蜂集晚花,乱雀啅丛棘。
山人乐此耳,寂寞谁侍侧。何当求好人,聊使治要襋。
使君自孤偾,此理谁相值。不如学养生,一气服千息。
吹篴平明按队行,旌旗映日向南征。斩蛟胆气豪看剑,汗马功名壮请缨。
社勇练成弓箭手,军心奋起鼓鼙声。釜鱼穴蚁终诛灭,何事潢池敢弄兵。
形影相依自两生,重游春苑不胜情。如何芳草横门月,又度阳关曲里声。
奇如霄汉舞天吴,壮似英雄敌万夫。锦绣心肠人未识,林泉胸次世应无。
久空蕙帐秋猿怨,近宿芹堂夜鹤孤。况是东南重午节,湘江烟暝楚云疏。
隆冬谁谓地无冰,阴气凝寒放晓零。小涧化为银玫带,层崖换作玉围屏。
收藏孤鹭沙边白,埋没苍松岭上青。便欲寻梅须踏雪,不妨拥氅上高亭。
朱门日出锁未开,内批已遣金吾来。驱逐妇女出门走,惊妆欲竟频相催。
屋屋检视谁复问,大索十日收赀财。膏田连栋不可算,吴绫蜀锦纷成堆。
深藏宝赂发光怪,海物充积高崔巍。以车曳载入内府,街头杂沓奔如雷。
宾客逃避家僮散,相公始自炎州回。番禺珠翠果何有,愁肠轸转心寒灰。
小侯寄食长不饱,妖姬掩袖啼红腮。梦中旌纛犹在眼,锒铛夜半声喧豗。
中朝达官忍弃我,风檐惨淡私徘徊。浮云变幻亦常事,如此颠折非人灾。
门前一雨生莓苔,亲戚嗟叹行人咍。不记手抉大河水,鱼龙镵嚼天为哀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