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军西入关,弃繻笑路旁。丈夫贵成名,用此还故乡。
虽无鲁儒操,意气殊激昂。稚龄如颓波,讵忍鬓发苍。
古人汝南秀,契阔升我堂。宿昔梦生翼,已排九门翔。
未尽复来归,帝阍隔微茫。高卧三年喑,忽随南风扬。
万里快超诣,岂知道路长。努力戒后时,相劝不可忘。
十年契阔同今夕,万里间关共一卮。各已形容成老丑,尚馀臭味未差池。
襄阳何处寻耆旧,荆楚无心记岁时。万事推排难自料,白山邂逅岂前期。
高阳诸葛流,策进先善守。崇祯五十相,谁欤出其右。
如何松涛亭,间此活国手。旁观送日月,浩叹付诗酒。
回首山海东,心尽百八叩。辽左等闲弃,神京究何有。
昏昏一世人,狺吠随指嗾。庄烈固英主,补牢未为后。
岂真四城复,斯人遽衰朽。终要宁远关,何惜祖大寿。
擎天竟听去,明社焉不覆。流传翰墨缘,虹光照虚牖。
旧闻须如戟,谓当平原肘。绕指一何柔,始叹包孕富。
含桃花欲落,山下遇君时。雨过空王殿,天晴岳帝祠。
相看芳杜色,各有白云期。不似风尘路,偬偬叹别离。
看山初不登高丘,登高却上看山楼。凝光滴翠杳无际,一览便可穷清幽。
楼中歌鼓出霄汉,小红行酒大白浮。西风飘然似有意,吹我远出湘潭游。
锦袍仙人凿山骨,著亭松底罗珍羞。金蕉一叶注琼液,我亦到口如吞舟。
回鞭踏碎花月影,耳热但觉风飕飕。归来却忆水曹子,市声聒聒同哑呕。
岂无陈雷旧胶漆,但恐诗律烦赓酬。故乡莼熟不归去,致身独善非良谋。
插萸簪菊强从俗,拔剑起舞霜横秋。傥来富贵亦偶尔,草泽往往生公侯。
书毡当复我家物,未审天意从人不。诗成寄来定捧腹,一裁一狂简袪閒愁。
徙倚柴门,如许春光,幽思无聊。渐浅藻浮青,烟生溪口,长松分翠。
晴蔽山椒。断续人家,参差林麓,官道遥通大石桥。
香风起,又吹残秾李,落尽夭桃。
竹篱夹住墙腰。更北舍东邻屋覆茅。喜叱叱村童,畦边驱犊,乌乌渔夫,浦外鸣桡。
时见斜阳,平连莽苍,荷锸随身下采樵。都休问,问王孙芳草,愁绝魂销。
閒看富贵白云飞,竹里衡门掩翠微。
博弈赋诗聊遣意,煎茶扫地学忘机。已判到老为狂客,争奈时情贱布衣。
遗事满怀兼满目,敢言知命且知非。
桑怿,开封雍丘人。其兄慥,本举进士有名,怿亦举进士,再不中,去游汝、颍间,得龙城废田数顷,退而力耕。岁凶,汝旁诸县多盗,怿白令: “愿为耆长,往来里中察奸民。”因召里中少年,戒曰:“盗不可为也!吾在此,不汝容也!”少年皆诺。里老父子死未敛,盗夜脱其衣; 里父老怯,无他子,不敢告县,臝其尸不能葬。怿闻而悲之,然疑少年王生者,夜人其家,探其箧,不使之知觉。明日遇之,问曰:“尔诺我不为盗矣,今又盗里父子尸者,非尔邪?”少年色动;即推仆地,缚之。诘共盗者,王生指某少年,怿呼壮丁守王生,又自驰取某少年者,送县, 皆伏法。
又尝之郏城,遇尉方出捕盗,招怿饮酒,遂与俱行。至贼所藏,尉怯,阳为不知以过,怿曰:“贼在此,何之乎?”下马独格杀数人,因尽缚之。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,独提一剑以往,杀数人,缚其余。汝旁县为之无盗。京西转运使奏其事,授郏城尉。
天圣中,河南诸县多盗,转运奏移渑池尉。崤,古险地,多深山,而青灰山尤阻险,为盗所恃。恶盗王伯者,藏此山,时出为近县害。当此时,王伯名闻朝廷,为巡检者,皆授名以捕之。既怿至,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,将谋招出之。怿信之,不疑其伪也。因谍知伯所在,挺身人贼中招之,与伯同卧起十余日,乃出。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,怿几不自免。怿曰:“巡检授名,惧无功尔。”即以伯与巡检,使自为功,不复自言。巡检俘献京师,朝廷知其实,罪黜巡检。
怿为尉岁余,改授右班殿直、永安县巡检。明道、景祐之交,天下旱蝗,盗贼稍稍起,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,不能捕,枢密院以传召怿至京,授二十三人名,使往捕。怿谋曰:“盗畏吾名,必已溃,溃则难得矣,宜先示之以怯。 ”至则闭栅,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。居数日,军吏不知所为,数请出自效,辄不许。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, 迹盗所尝行处,入民家,民皆走,独有一媪留,为作饮食,馈之如盗。乃归,复避栅三日,又往,则携其具就媪馔,而以其余遗媪,媪待以为真盗矣。乃稍就媪,与语及群盗辈。媪曰:“彼闻桑怿来,始畏之,皆遁矣;又闻怿闭营不出,知其不足畏,今皆还也。某在某处,某在某所矣。”怿尽钩得之。复三日,又往,厚遗之,遂以实告曰:“我,桑怿也,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!后三日,我复来矣。”后又三日往,媪察其实审矣。明旦,部分军士,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,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。其尤强者在某所,则自驰马以往,士卒不及从,惟四骑追之,遂与贼遇,手杀三人。凡二十三人者,一日皆获。二十八日,复命京师。
枢密吏谓曰:“与我银,为君致阁职。”怿曰:“用赂得官,非我欲,况贫无银;有,固不可也。”吏怒,匿其阀,以免短使送三班。三班用例,与兵马监押。未行,会交趾獠叛,杀海上巡检,昭、化诸州皆警,往者数辈不能定。因命怿往,尽手杀之。还,乃授阁门祗候。怿曰:“是行也,非独吾功,位有居吾上者,吾乃其佐也,今彼留而我还,我赏厚而彼轻,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?受之徒惭吾心。”将让其赏归己上者,以奏稿示予。予谓曰:“让之,必不听,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。”怿叹曰:“亦思之,然士顾其心何如尔,当自信其心以行,讥何累也?若欲避名,则善皆不可为也已。”余惭其言。卒让之,不听。怿虽举进士,而不甚知书,然其所为,皆合道理,多此类。
始居雍丘,遭大水,有粟二廪,将以舟载之,见民走避溺者,遂弃其粟,以舟载之。见民荒岁,聚其里人饲之,粟尽乃止。怿善剑及铁简,力过数人,而有谋略。遇人常畏,若不自足。其为人不甚长大,亦自修为威仪,言语如不出其口,卒然遇人,不知其健且勇也。
庐陵欧阳修曰:勇力人所有,而能知用其勇者,少矣。若怿可谓义勇之士,其学问不深而能者,盖天性也。余固喜传人事,尤爱司马迁善传,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,士喜读之,欲学其作,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!乃疑迁特雄文,善壮其说,而古人未必然也?及得桑怿事,乃知古之人有然焉,迁书不诬也,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。怿所为壮矣,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,使人读而喜否?姑次第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