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朝不举火,去扣故人门。坐见相忘意,终衔一饭恩。
酝谋苏轼妇,蔬摘长卿园。童稚能看一,文章不讳言。
粗豪吾岂敢,道谊尔应存。陶令时独往,杜陵岁七奔。
从来略温饱,以此信乾坤。万事羁孤极,元凭好弟昆。
吾爱陶靖节,有琴常自随。无弦人莫听,此乐有谁知。
君子笃自信,众人喜随时。其中苟有得,外物竟何为。
寄谢伯牙子,何须钟子期。
南国有佳人,皎皎冰雪姿。恒恐污洁白,胭粉弗敢施。
奉身事君子,服勤忘燕私。一朝成远别,千里长相思。
愿托双飞翼,辛苦良不辞。飞来侍君侧,恩义两无亏。
永言执箕帚,尽瘁以为期。可望不可即,翘首空嗟咨。
蓬莱几万里,乘风丽炎洲。廓落蟠大洞,培嵝辟浮邱。
浮邱故是神仙宅,烧铅炼汞馀真迹。何年井上献珊瑚,此日峰前留剑舄。
朱明门户郁重开,中天积翠列亭台。共睹丹青传俨雅,恍如仙驭复徘徊。
嵩阳玄鹤翔穹昊,勾漏丹砂还却老。词客相将赋紫烟,高人延伫荐瑶草。
子晋吹笙去不还,碧桃明月满空山。云路相逢应大噱,沧桑几度阅人间。
古有大力人,天地始开辟。割裂大圜体,扶峙九州脊。
蛮方五溪险,苗疆六里籍。山高偪天小,溪多侵地窄。
吾从马底司,来趣辰阳驿。千流迸一怒,一关扼众嗌。
请迥使者车,暂止游客屐。为君瀹清泉,听我貌奇石。
大股嵩华剖,小垛磊砢积。植柯仰厉斧,筑堵俯开隙。
木札险离斤,衣袽破就刺。元冥汎水痕,祝融炽火迹。
红陈廪君粟,断烂穆满册。其间杂丑怪,乍睹惊辟易。
虎视爪齐奋,熊经掌待擘。层累牛戴牛,偻立躄迎躄。
鬒女笑整鬟,?人怒脱帻。皮坚幕浑敦,窾空鼓霹礰。
由来少文章,颇复有络脉。赋形不害蠢,取姿全在瘠。
江南佳山水,吴中盛园宅。百金买皱瘦,寸顽抵圭璧。
良工费搜罗,兹地独狼藉。君知天下奇,造物故不惜。
快磨浓墨写时晴,飞到鸾笺老眼明。廷尉山头新《世说》,史官柱下旧家声。
北窗我愿师陶令,前席人当问贾生。闻道乡评高月旦,难容葛亮久躬耕。
皇祐辛卯夏,六月朔伏暑。始伏之七日,大热极炎苦。
赫日烧扶桑,焰焰指亭午。阳乌自焦铄,垂翅不西举。
炙翻四海波,天地入烹煮。蛟龙窜潭穴,汗喘不敢雨。
雷神抱桴逃,不顾车裂鼓。岂无堂室深,气郁如炊釜。
岂无台榭高,风毒如遭蛊。直疑万类繁,尽欲变脩脯。
尝闻昆阆间,别有神仙宇。雷散涤烦襟,玉浆清浊腑。
吾欲飞而往,于义不独处。安得世上人,同日生毛羽。
海岳英华盖代人,由来绝业迥殊伦。《六经》屡折群儒角,九服齐扶大雅轮。
无事心常爱《丘》《索》,有才谁不仰陶钧。每看元老虚怀处,吐握风流一旦亲。
春官玉尺手亲持,科目光华此一时。尝惜文辞伤篆刻,独将经术作宗师。
士当失意犹无恨,才苟怀奇定见知。只有公门惭小草,也滋化雨伴仙芝。
身世蹉跎楚水头,高心休拟凤池游。
我今飘荡还如此,画向丹青也合羞。
何处更能分道路,无人一为棹扁舟。
犹应更有前途在,乘兴閒看万里流。
道京师而东,水浮浊流,陆走黄尘,陂田苍莽,行者倦厌。凡八百里,始得灵壁张氏之园于汴之阳。其外修竹森然以高,乔木蓊然以深,其中因汴之余浸,以为陂池;取山之怪石,以为岩阜。蒲苇莲芡,有江湖之思;椅桐桧柏,有山林之气;奇花美草,有京洛之态;华堂厦屋,有吴蜀之巧。其深可以隐,其富可以养。果蔬可以饱邻里,鱼鳌笋菇可以馈四方之客。余自彭城移守吴兴,由宋登舟,三宿而至其下。肩舆叩门,见张氏之子硕,硕求余文以记之。
维张氏世有显人,自其伯父殿中君,与其先人通判府君,始家灵壁,而为此园,作兰皋之亭以养其亲。其后出仕于朝,名闻一时。推其馀力,日增治之,于今五十馀年矣。其木皆十围,岸谷隐然。凡园之百物,无一不可人意者,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。
古之君子,不必仕,不必不仕。必仕则忘其身,必不仕则忘其君。譬之饮食,适于饥饱而已。然士罕能蹈其义、赴其节。处者安于故而难出,出者狃于利而忘返。于是有违亲绝俗之讥,怀禄苟安之弊。今张氏之先君,所以为子孙之计虑者远且周,是故筑室艺园于汴、泗之间,舟车冠盖之冲。凡朝夕之奉,燕游之乐,不求而足。使其子孙开门而出仕,则跬步市朝之上;闭门而归隐,则俯仰山林之下。于以养生治性,行义求志,无适而不可。故其子孙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称,处者皆有节士廉退之行。盖其先君子之泽也。
余为彭城二年,乐其风土。将去不忍,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厌也,将买田于泗水之上而老焉。南望灵壁,鸡犬之声相闻,幅巾杖屦,岁时往来于张氏之园,以与其子孙游,将必有日矣。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