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崖万仞悬飞练,玉笥匡庐笔底开。孤负平生谢公屐,红尘白首未归来。
庭花晻薆树扶疏,惆怅西风别故居。一宿三如留客舍,此行犹自爱吾庐。
嬉游少日情无限,歌哭中年泪有余。易衍克家书肯构,孤儿心事痛何如。
黄尘道上绝行车,避暑时来野水涯。簟展南州徐稚榻,樽开北海邺侯家。
风情未老歌桃叶,儿子将看折桂花。更向东邻寻乐事,竹林深处最清华。
尺书裁罢又重拈,细字旁添手自缄。此去滇阳真万里,梦魂不易到江南。
累圣传真迹,天苞炳瑞文。珍藏留紫禁,宝构拂丛云。
焜耀三辰烂,周旋八体分。宸心追睿辙,尤念保邦勤。
密云低垂覆四天,平湖水满春放船。青帘白舫荡波出,千缕万缕杨柳烟。
柳畔朱楼耸翠碧,飘渺直踞松云巅。主人欲住不可住,郭巾谢屐纷后先。
我欲括衣寻箬笠,拍手笑杀苏子瞻。风淅淅,溜悬悬,绣栌绮栋凌飞仙。
为君蹑足探雨窟,雨中花屿千枝然。云漠漠,水涟涟,我昔画舫听雨眠。
猪红熊白泛春酿,此景不再几十年。会当更趁迎梅雨,解尽杖头沽酒钱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