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片寒原满树鸦,幽人掩户罢柴车。聊凭浊酒延春色,试向疏梅问腊花。
草阁映来书几卷,江城积处月千家。此时忽忆荆溪道,云际双峰耸玉叉。
颂椒花,书帖子,无复旧京事。酒薄成醒,爆竹尾声里。
何心感逝怀人,卅年梦断,只销得、閒情如水。
伴残岁,空倚一箧秋词,挑愁堕烟穗。悽恻吟边,还觅好春字。
梅梢一点星明,夜痕偷换,有万一、春魂荡起。
谢公昔为永嘉守,永嘉山水世无有。朝登绿嶂兴未已,暮踏孤屿徘徊久。
惠连始入西池梦,斤斧还搜石门洞。阗寂初从兕虎游,幽闲忽听鸣琴哢。
乱山夹岸清溪奔,双峰对起开一门。入门曲屈尽奇奥,谽谺古洞摇心魂。
岩上瀑流白云舞,乍飞疑雪更疑雾。一道飘摇落千尺,银河疋练何足数。
飞流直下声淅沥,登潭孤石相戛击。随风散漫入林壑,并作寒烟润苍壁。
摩崖字画纷朦胧,赋咏无如天宝工。漫游已镌晁美叔,避暑复勒苏才翁。
我亦清夏来绝境,瀑雪潭光两相映。挂席仍悬碧海心,扪罗已得青田令。
古人没后空流水,仙吏爱奇数过此。绝顶相看一惘然,裹粮策杖从兹始。
涉世恒多故,谋身转益迂。马周聊逆旅,阮籍岂穷途。
鹭宿依船尾,枫彫落酒壶。远行憀慄意,对此不能无。
汝有窦山百尺楼,白云朝夕深悠悠。乳峰烟雨千林暮,飞雪岩台六月秋。
镜水芜平莎鸟立,藤花风落野猿愁。我来未尽登临兴,记尔青春卜再游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
   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