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门之外多佳丽,白水茫茫绕天际。中有幽人春野翁,摘荷采芰纫衣袂。
春野读书曾万卷,只今一字不欲看。只将元气手中调,不许红尘眼中散。
昨者铸鼎鍊九还,吾欲从之乞一丹。青牛在田不肯语,轻蓑大笠天将雨。
长河风急波浪恶,青天昼黄尘漠漠,瓠?渡中舟尽泊。
官船扯帆与水争,牵马毛寒挝不行,秃树挂戛枯蓬惊。
夜深风定浪声死,窗光倒摇天在水,前伴相呼随雁起。
帽絮不暖衣生棱,老贸不语愁河冰,上闸下闸应蹙凌。
篙师指直失增减,明星欲明霜似糁,馆陶城南鼓紞紞。
寺枕隋家废苑前,登高还此会僚贤。凭轩莫赋悲秋事,剩撚黄花送酒船。
路入灵源洞壑深,侧攀岩磴度嵚崟。凭陵万里烟尘外,虚豁一生江海心。
鸡溆风涛长荡薄,雁湖岛屿半浮沉。兹游不减骑鲸背,莫为天涯叹滞淫。
湖光漠漠水禽飞,堤柳斜斜带夕晖。
二月江南好天气,初阳台上惬春衣。巾子峰头舣钓船,初阳台上坐鸣弦。
出云高树明残日,过雨苍苔泣细泉。绝俗谁能继高躅,凌云我欲学飞仙。
还家正恐乡人间,化鹤归来知几年。
郑子玄者,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。文虽不如其父子,而质实有耻,不肯讲学,亦可喜,故喜之。盖彼全不曾亲见颜、曾、思、孟,又不曾亲见周、程、张、朱,但见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实实如是尔也,故耻而不肯讲。不讲虽是过,然使学者耻而不讲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卒如是而止,则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可诛也。彼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,志在巨富;既已得高官巨富矣,仍讲道德,说仁义自若也;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:“我欲厉俗而风世。”彼谓败俗伤世者,莫甚于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也,是以益不信。不信故不讲。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。
黄生过此,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,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。至九江,遇一显者,乃舍旧从新,随转而北,冲风冒寒,不顾年老生死。既到麻城,见我言曰:“我欲游嵩少,彼显者亦欲游嵩少,拉我同行,是以至此。然显者俟我于城中,势不能一宿。回日当复道此,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,兹卒卒诚难割舍云。”其言如此,其情何如?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。然林汝宁向者三任,彼无一任不往,往必满载而归,兹尚未厌足,如饿狗思想隔日屎,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。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;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,复以舍不得李卓老,当再来访李卓老,以嗛林汝宁:名利两得,身行俱全。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;可不谓巧乎!今之道学,何以异此!
由此观之,今之所谓圣人者,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,特有幸不幸之异耳。幸而能诗,则自称曰山人;不幸而不能诗,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。幸而能讲良知,则自称曰圣人;不幸而不能讲良知,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。展转反复,以欺世获利。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,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。夫名山人而心商贾,既已可鄙矣,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,谓人可得而欺焉,尤可鄙也!今之讲道德性命者,皆游嵩少者也;今之患得患失,志于高官重禄,好田宅,美风水,以为子孙荫者,皆其托名于林汝宁,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。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,信乎其不足怪矣。
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?挟数万之赀,经风涛之险,受辱于关吏,忍诟于市易,辛勤万状,所挟者重,所得者末。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,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,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!今山人者,名之为商贾,则其实不持一文;称之为山人,则非公卿之门不履,故可贱耳。虽然,我宁无有是乎?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,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?有则幸为我加诛,我不护痛也。虽然,若其患得而又患失,买田宅,求风水等事,决知免矣。
   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