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亭结搆罢,隐见清湖阴。迹籍台观旧,气溟海岳深。
圆荷想自昔,遗堞感至今。芳宴此时具,哀丝千古心。
主称寿尊客,筵秩宴北林。不阻蓬荜兴,得兼梁甫吟。
朱户未闻迎綵燕,东郊先报舞云翘。姜任盛德符青史,金屋千春奉圣朝。
我昔游梁走千里,回望江南隔江水。是时公作桐汭官,不复东来问行李。
人言左史有重客,玉面青衫气豪伟。酒催红蜡诗欲成,月堕秋江客方起。
我从京洛尘中来,哦君新篇眼如洗。溅血惊魂二十年,长梦清樽奉簪履。
相逢吴会不相识,昔年强健今如此。如公自是台阁人,老困一官何乃尔。
只今尚作入幕宾,无事不令公怒喜。丈夫要当列鼎食,何止忍饥分斗米。
且须拄颊望闽山,饱看麦秋丹荔子。
一线黄墙障朔风,腾骧铁马溃云中。骨堆石勒沤麻岭,血浴高欢避暑宫。
栖亩粮增三日灶,乘城卒卧六钧弓。汉家别有遮拦法,贡市年年货币通。
骥之子,凤之雏,精彩丰容美且都。年至十二三,头角己异同队鱼。
积善之家庆有馀,掌中幸得双明珠。定知他日必充闾,不妨更读古人书。
绛帐先生当今之范模,步亦步,趋亦趋,执经北面预先讲唐虞。
明主何尝不用儒,相门出相文可无。岂独手撚金仆姑,能骑生马驹,然后称为大丈夫。
醉吟先生者,忘其姓字、乡里、官爵,忽忽不知吾为谁也。宦游三十载,将老,退居洛下。所居有池五六亩,竹数千竿,乔木数十株,台檄舟桥,具体而微,先生安焉。家虽贫,不至寒馁;年虽老,未及昏耄。性嗜酒,耽琴淫诗,凡酒徒、琴侣、诗客多与之游。
游之外,栖心释氏,通学小中大乘法,与嵩山僧如满为空门友,平泉客韦楚为山水友,彭城刘梦得为诗友,安定皇甫朗之为酒友。每一相见,欣然忘归,洛城内外,六七十里间,凡观、寺、丘、墅,有泉石花竹者,靡不游;人家有美酒鸣琴者,靡不过;有图书歌舞者,靡不观。自居守洛川泊布衣家,以宴游召者亦时时往。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,好事者相遇,必为之先拂酒罍,次开诗筐,诗酒既酣,乃自援琴,操宫声,弄《秋思》一遍。若兴发,命家僮调法部丝竹,合奏霓裳羽衣一曲。若欢甚,又命小妓歌杨柳枝新词十数章。放情自娱,酩酊而后已。往往乘兴,屦及邻,杖于乡,骑游都邑,肩舁适野。舁中置一琴一枕,陶、谢诗数卷,舁竿左右,悬双酒壶,寻水望山,率情便去,抱琴引酌,兴尽而返。如此者凡十年,其间赋诗约千馀首,岁酿酒约数百斛,而十年前后,赋酿者不与焉。
妻孥弟侄虑其过也,或讥之,不应,至于再三,乃曰:“凡人之性鲜得中,必有所偏好,吾非中者也。设不幸吾好利而货殖焉,以至于多藏润屋,贾祸危身,奈吾何?设不幸吾好博弈,一掷数万,倾财破产,以至于妻子冻馁,奈吾何?设不幸吾好药,损衣削食,炼铅烧汞,以至于无所成、有所误,奈吾何?今吾幸不好彼而目适于杯觞、讽咏之间,放则放矣,庸何伤乎?不犹愈于好彼三者乎?此刘伯伦所以闻妇言而不听,王无功所以游醉乡而不还也。”遂率子弟,入酒房,环酿瓮,箕踞仰面,长吁太息曰:“吾生天地间,才与行不逮于古人远矣,而富于黔娄,寿于颜回,饱于伯夷,乐于荣启期,健于卫叔宝,幸甚幸甚!余何求哉!若舍吾所好,何以送老?因自吟《咏怀诗》云:
抱琴荣启乐,纵酒刘伶达。
放眼看青山,任头生白发。
不知天地内,更得几年活?
从此到终身,尽为闲日月。
吟罢自晒,揭瓮拨醅,又饮数杯,兀然而醉,既而醉复醒,醒复吟,吟复饮,饮复醉,醉吟相仍若循环然。由是得以梦身世,云富贵,幕席天地,瞬息百年。陶陶然,昏昏然,不知老之将至,古所谓得全于酒者,故自号为醉吟先生。于时开成三年,先生之齿六十有七,须尽白,发半秃,齿双缺,而觞咏之兴犹未衰。顾谓妻子云:“今之前,吾适矣,今之后,吾不自知其兴何如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