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河六月河水长,朝廷旧典赐洗象。昆明不见旧楼船,太液何来新甲仗。
倾都观者皆欢娱,宣武门外铺氍毹。公子踏花红叱拨,佳人障日锦屠苏。
须臾前导执金吾,二十四象天街趋。龙旂送出千门柳,羽骑迎过万岁湖。
花牙润洁体雄诡,横行郁若丘山徙。自是瑶光星降精,惟有神龙力可比。
夜郎蛮奴驯习者,手握银钩左右下。骑入洪波走巨鱼,突出平沙惊万马。
水花澒洞溅浮云,两边金鼓鸣虎贲。似逢光武昆阳战,如破吴王水犀军。
万人喧呼动城阙,一片红尘污冰雪。争道骅骝拥御桥,两行灯火侵宫月。
白头中使偶相逢,三朝腰玉赐穿宫。谓余此象养天厩,当年俸与将军同。
晓披璎珞朝皇极,秋驾銮舆出喜峰。去岁云南师败绩,象兮曾与沮渠敌。
周王八骏去何之,夏后两龙归未得。可怜巀嵲虎豹姿,虽饱膏粱泪沾臆。
水殿菲菲绿雾浮,貂蝉济济讲筵优。影摇蠹简三千字,光烛龙章十二旒。
琐辟洞门天不夜,珠帘澄彻气长秋。宝箴拟献狂心切,冰柱何庸险语收。
雨余天,悄晚霞净卷,高涌素轮圆。殿宇森寒,蓬瀛清澈,此意待证群仙。
猛回首、关河历历,试默省、归思在秋先。辽海尘沙,金台幻梦,老却游鞭。
凝望家山何许,认九疑缥缈,云影联绵。桂蕊簪金,竹枝戛玉,团坐儿女婵娟。
可忆否、天涯倦客,吟魂远、飞渡洞庭船。坐久霜华沁骨,瘦枕攲眠。
蒿蓬如人长,有子呼阿娘。飘萧垂两鬓,日暮倚门傍。
儿行自空腹,儿归复空囊。可怜拾遗穗,母子各哀肠。
孤孀自云苦,况乃无孤孀。吁嗟兮老孀,行路皆感伤。
郑子玄者,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。文虽不如其父子,而质实有耻,不肯讲学,亦可喜,故喜之。盖彼全不曾亲见颜、曾、思、孟,又不曾亲见周、程、张、朱,但见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实实如是尔也,故耻而不肯讲。不讲虽是过,然使学者耻而不讲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卒如是而止,则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可诛也。彼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,志在巨富;既已得高官巨富矣,仍讲道德,说仁义自若也;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:“我欲厉俗而风世。”彼谓败俗伤世者,莫甚于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也,是以益不信。不信故不讲。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。
黄生过此,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,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。至九江,遇一显者,乃舍旧从新,随转而北,冲风冒寒,不顾年老生死。既到麻城,见我言曰:“我欲游嵩少,彼显者亦欲游嵩少,拉我同行,是以至此。然显者俟我于城中,势不能一宿。回日当复道此,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,兹卒卒诚难割舍云。”其言如此,其情何如?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。然林汝宁向者三任,彼无一任不往,往必满载而归,兹尚未厌足,如饿狗思想隔日屎,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。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;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,复以舍不得李卓老,当再来访李卓老,以嗛林汝宁:名利两得,身行俱全。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;可不谓巧乎!今之道学,何以异此!
由此观之,今之所谓圣人者,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,特有幸不幸之异耳。幸而能诗,则自称曰山人;不幸而不能诗,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。幸而能讲良知,则自称曰圣人;不幸而不能讲良知,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。展转反复,以欺世获利。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,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。夫名山人而心商贾,既已可鄙矣,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,谓人可得而欺焉,尤可鄙也!今之讲道德性命者,皆游嵩少者也;今之患得患失,志于高官重禄,好田宅,美风水,以为子孙荫者,皆其托名于林汝宁,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。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,信乎其不足怪矣。
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?挟数万之赀,经风涛之险,受辱于关吏,忍诟于市易,辛勤万状,所挟者重,所得者末。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,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,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!今山人者,名之为商贾,则其实不持一文;称之为山人,则非公卿之门不履,故可贱耳。虽然,我宁无有是乎?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,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?有则幸为我加诛,我不护痛也。虽然,若其患得而又患失,买田宅,求风水等事,决知免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