矍铄狨鞯出,魁梧玉带轻。良家三世将,幕府万人英。
长啸临天堑,妖氛散虏营。黄垆有遗恨,不见朔方平。
此生任运只腾腾,聊作空山骨观僧。生死由来如幻梦,道人因此识三乘。
春树噪昏鸦,春城咽暮笳。正纷纷、红雨迷花。都是东风来往路。
恁回首,便天涯。
帘幕几重遮,深深燕子家。莫思量、旧日繁华。纸醉金迷谁会得。
已春色,一分差。
子閒终不来,我病能数往。翛然共月庵,清约坐成爽。
一雨终夜鸣,残暑归洗荡。孤怀苦郁陶,世事多卤莽。
当时隔燕吴,晤语成坐想。如何咫尺间,还复劳企仰。
小园亦何有,一味凉可赏。閒庭风叶鸣,虚室云月朗。
觞豆非苟然,形声要重讲。
石角藤枝似瀼西,悬萝引蔓覆檐低。云来高树虚窗暗,春去深林好鸟啼。
蛛网静粘飞絮雪,燕巢新补落花泥。碧山学士能相过,咫尺沧浪是浣溪。
小东摭列宿,穷极呼穹苍。谓犹具官臣,尸素空周行。
玉川祖其意,《月蚀》诗张皇。口实资《骚》赋,驱使到天章。
星辰亦良苦,为人任短长。其中牛与女,津津口加详。
七夕河汉明,下土举头望。儿女致私祝,竖儒乞芬芳。
缘饰多故事,琐细语不庄。惟有杜老诗,引义陈大纲。
拨疑见本根,辞家敢颉颃。
羲农巢燧几蘧时,结绳粗设民恬熙。爰有苍颉字以孳,蝌薤籀篆开邈斯。
偏旁点画濡淋漓,象形转注随时施。离者使合合者离,奇者使耦耦者奇。
邻里配合各有宜,插以齿作以之而。或喜而笑愁而悲,上薄云汉下泉逵。
内自宫壶达四夷,保氏掸人象胥司。连缀以文属以辞,六经不敝为世持。
鸿濛九天云下垂,佐以志史公无私。日月所烛无蔽亏,外则子集精华摛。
如江淮河有析支,名山金匮柱下披。天府圣域琳宫碑,金银珠玉漆隃麋。
光明相好无瑕疵,威如彤庭肃冠仪。铿如孔壁鸣金丝,雄如百兽慑神狮。
丽如春花逞媚姿,健如游龙来委蛇。凝如帝释天人师,伟哉正正兼奇奇。
一或失所逢百罹,虫鼠剥齧刀笔遗。水火木石金销治,离析身首噆肤肌。
臧获苞苴孩稚嬉,错莫销蚀无光曦。遇非其耦灾枣梨,一唱百和交相嗤。
幽光閟遏人莫知,眼明未及沙鸬鹚。有声夜中泪涟洏,激为电雹风雷驰。
光怪闪烁飘云旗。叩虚责有如嗟咨。我为敷衽前陈词,造物培覆功不尸。
佹成佹毁喜愠谁,魂气惝恍无不之。硕儒良史实在兹,背而驰之悔莫追。
鄙倍谄佞不可为,亟旋面目扬须眉。群分类聚无磷缁,高坟三尺体魄绥。
我作汝诔涕交颐,骨肉归复生有滋。斗魁戴筐连尾箕,烂为星辰拱帝墀。
系辔邮亭日易阴,离觞已彻复重斟。情知马首行难绾,语到蛾眉恨不禁。
极浦天高春岭断,临漳水合暮云深。赠君一笥回文锦,不尽悠悠此日心。
朝出北门道,后车何轰轰。顾皆我亲友,送我胡中行。
置酒古寺堂,劝酌纷纵横。饮阑视四坐,悄若意弗平。
试问坐上客,客言安敢承。谓我自慷慨,固无儿女情。
幸当无事时,奚忽为北征。怜我不受辱,往拜单于营。
忧我衰病馀,跋涉万里程。二者所不堪,奈何谁使令。
我笑谓坐客,我岂徇利名。仕既不得已,王命方丁宁。
上羞傅介子,下愧苏子卿。第结匈奴心,以保先帝盟。
惓惓谢亲友,敢辞釂馀觥。
近世州县官,动呼曰不肖。不能肖父母,转能肖显要。
父母之于子,各以诗书教。子当读书年,亦复谈忠孝。
奈何一入官,辄以不肖号。呵叱鸡狗同,奔走马牛效。
习为妾妇容,幸博上官笑。柔媚若性生,奥灶无不到。
嘑蹴与涕唾,未尝生计较。奈何一临民,性气忽粗暴。
喜怒动任情,衣冠恣践蹈。昔日凫何卑,今日鹅何傲。
岂受上官侮,合向部民报。抑或官有样,宪体宜则效。
绾到州悬符,演出天神貌。不肖肖斯真,难为外人告。
面目忘本来,顶踵殉时好。呜呼官若此,父母岂及料。
严滩西渡绕晴空,古迹苍茫入望中。汉代山河今已矣,钓台犹自挹高风。
正月二十一日,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:获书言史事,云具《与刘秀才书》,及今乃见书藁,私心甚不喜,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。
若书中言,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,安有探宰相意,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?若果尔,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,而冒居馆下,近密地,食奉养,役使掌故,利纸笔为私书,取以供子弟费?古之志于道者,不若是。
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,避不肯就,尤非也。史以名为褒贬,犹且恐惧不敢为;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,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,其宜恐惧尤大也,则又扬扬入台府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?在御史犹尔,设使退之为宰相,生杀出入,升黜天下土,其敌益众,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?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、利其禄者也?
又言“不有人祸,则有天刑”。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,然亦甚惑。凡居其位,思直其道。道苟直,虽死不可回也;如回之,莫若亟去其位。孔子之困于鲁、卫、陈、宋、蔡、齐、楚者,其时暗,诸侯不能行也。其不遇而死,不以作《春秋》故也。当其时,虽不作《春秋》,孔子犹不遇而死也。 若周公、史佚,虽纪言书事,独遇且显也。又不得以《春秋》为孔子累。范晔悖乱,虽不为史,其宗族亦赤。司马迁触天子喜怒,班固不检下,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,皆非中道。左丘明以疾盲,出于不幸。子夏不为史亦盲,不可以是为戒。其余皆不出此。是退之宜守中道,不忘其直,无以他事自恐。 退之之恐,唯在不直、不得中道,刑祸非所恐也。
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。今退之曰:我一人也,何能明?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,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,人人皆曰我一人,则卒谁能纪传之耶?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同职者、后来继今者,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则庶几不坠,使卒有明也。不然,徒信人口语,每每异辞,日以滋久,则所云“磊磊轩天地”者决必沉没,且乱杂无可考,非有志者所忍恣也。果有志,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?
又凡鬼神事,渺茫荒惑无可准,明者所不道。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。今学如退之,辞如退之,好议论如退之,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,犹所云若是,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!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,而又不果,甚可痛哉!退之宜更思,可为速为;果卒以为恐惧不敢,则一日可引去,又何 以云“行且谋”也?今人当为而不为,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,此大惑已。 不勉己而欲勉人,难矣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