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归来气如虎,十万貔貅争鼓舞。凯歌驰入玉门关,邑屋参差认乡土。
弟兄亲戚远相迎,拥道拦街不得行。喜极成悲还堕泪,共言此会是更生。
将军令严不得住,羽书催入京城去。朝廷受赏却还家,父子夫妻保相聚。
人生从军可奈何,岁岁防边辛苦多。不须更奏边笳曲,请君听我入塞歌。
钟令昔醒酒,豫章留此花。黄金盏何小,白玉椀无瑕。
始入吴郎宅,还归楚客家。从兹不能醉,只恐费流霞。
谷树大数围,植时不知岁。精多作胶液,注流至根柢。
斲以团丹砂,玄黄何泥泥。或为金石漆,脂膏苦自毙。
虫蚁所疮痏,百千以肤噬。臃肿既空心,拳曲亦流涕。
霜皮剥辱馀,虽存若蜩蜕。窍穴一穿漏,枅圈无巨细。
腹中若蜂房,蛇鼠相启闭。一二鼻口者,火入烟蒙翳。
疾雷屡震惊,花叶多焦脆。䬏䬔昨楝风,四方忽排挤。
怒呺一昼夜,柯条尚牛掣。雨师复掊击,参天俄失势。
朽蠹已有年,婆娑终一蹶。摧折当腰吕,寻尺若刀?。
崩压西邻墙,斧斤劳仆隶。大枝劈不开,小枝竞先曳。
凭依惧有神,酒食陈微祭。丧我高楼阴,炎曦无可蔽。
嘲啾绝燕雀,缠糺失萝荔。生身本恶木,美名蒙诟厉。
散材一何幸,与檀作兄弟。托身在丘园,有萚思为砺。
斑谷持作冠,楮桑持作币。所用虽皮肤,于人已有济。
亦未苦其生,楂梨共狼戾。本无劲挺姿,枝节多疣赘。
菑害始香甘,蠢动乘其敝。狙猿杙亦安,岂必高名丽。
受命有穷时,薪蒸不遑计。培覆皆天年,萌蘖庶自卫。
飘拂微风,芊眠杨柳,上河时候清明。扇底嬉春,谁人一角重临。
銮舆犹记曾来驻,更赵家、图画重寻。久消沉,梦华旧录,且说东京。
才人何事搜求苦,数弇州遗恨,直到而今。倦客相看,此时别自伤心。
金戈铁马经过眼,看廿年、河外霓旌。剩闲情,渡头艇子,打桨来迎。
深宫细雨流光湿,蔷薇吐花红欲涪。美人梳洗出帘迟,云拥髻鬟高一尺。
爱花呼婢折来看,一枝疑荐黄金盘。却嫌绿剌暗伤人,整顿玉织肩黛攒。
笑语追随真有意,绣罗衣裳照珠翠。长安水畔若相逢,不是杜陵心亦醉。
胎阳燕子尾延延,皱裙无计留飞仙。春风人面解传得,始信丹青非偶然。
柳暗莺帘,雨飞花幔,鹤头催渡桑乾。墨庄万卷,杖藜何处寻欢。
早见荼蘼压架,画栏已不是春寒。莫岑寂,看蜀江笺纸,绵竹题残。
忽漫相逢是别,软红尘京洛,古调谁弹。灯船节近,箫鼓烟月吹还。
隔浦酒人都散,閒云一抹旧钟山。更须记,曲桥流水,门掩松间。
木落雁南下,天涯各滞淫。百年多病客,九日故乡心。
风度高楼笛,寒生别浦砧。西山爽气在,无计一登临。
薄游至西江,东南逢二妙。本是同门友,同心复同调。
乐奏金玉声,情深知仁乐。清风披素襟,明月朗馀照。
已见投胶漆,无庸判纻缟。胡然忽分张,殊方理征棹。
越俗敛文华,楚风戒轻剽。安驱赴中和,研精归道要。
江湖暂分流,终焉合廊庙。矢心展大猷,毋为恋蓬藋。
古之人,自家至于天子之国,皆有学;自幼至于长,未尝去于学之中。学有诗书六艺,弦歌洗爵,俯仰之容,升降之节,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;又有祭祀、乡射、养老之礼,以习其恭让;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,以习其从事;师友以解其惑,劝惩以勉其进,戒其不率。其所以为具如此,而其大要,则务使人人学其性,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。虽有刚柔缓急之异,皆可以进之于中,而无过不及,使其识之明,气之充于其心,则用之于进退语默之际,而无不得其宜,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,而无足动其意者。为天下之士,而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;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,古今治乱之理,至于损益废置、先后终始之要,无所不知。其在堂户之上,而四海九州之业、万世之策皆得。及出而履天下之任,列百官之中,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。何则,其素所学问然也。
盖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,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,皆自学出,而无斯须去于教也。其动于视听四支者,必使其洽于内;其谨于初者,必使其要于终。驯之以自然,而待之以积久,噫,何其至也!故其俗之成,则刑罚措;其材之成,则三公百官得其士;其为法之永,则中材可以守;其入人之深,则虽更衰世而不乱。为教之极至此,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,岂用力也哉!
及三代衰,圣人之制作尽坏。千余年之间,学有成者,亦非古法。人之体性之举动,唯其所自肆;而临政治人之方,固不素讲。士有聪明朴茂之质,而无教养之渐,则其材之不成夫然。盖以不学未成之材,而为天下之吏,又承衰弊之后,而治不教之民。呜呼,仁政之所以不行,盗贼刑罚之所以积,其不以此也欤!
宋兴几百年矣,庆历三年,天子图当世之务,而以学为先,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。而方此之时,抚州之宜黄,犹不能有学。士之学者,皆相率而寓于州,以群聚讲习。其明年,天下之学复废,士亦皆散去。而春秋释奠之事,以著于令,则常以主庙祀孔氏,庙又不理。皇祐元年,会令李君详至,始议立学,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,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,莫不相励而趋为之。故其材不赋而羡,匠不发而多。其成也,积屋之区若干,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,栖士之舍皆足;积器之数若干,而祀饮寝室之用皆具。其像,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。其书,经史百氏、翰林子墨之文章,无外求者。其相基会作之本末,总为日若干而已。何其周且速也!当四方学废之初,有司之议,固以谓学者人情之所不乐。及观此学之作,在其废学数年之后,唯其令之一唱,而四境之内响应,而图之为恐不及。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,其果然也欤?
宜黄之学者,固多良士;而李君之为令,威行爱立,讼清事举,其政又良也。夫及良令之时,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,作为宫室教肄之所,以至图书器用之须,莫不皆有,以养其良材之士。虽古之去今远矣;然圣人之典籍皆在,其言可考,其法可求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,礼乐节文之详,固有所不得为者。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,则在其进之而已。使一人之行修,移之于一家,一家之行修,移之于乡邻族党,则一县之风俗成、人材出矣。教化之行,道德之归,非远人也;可不勉欤!县之士来请曰:“愿有记!”故记之。十二月某日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