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周环积水,信此羽人居。鸟下忘机后,猿窥捣药余。
闲寻渔父伴,自注道家书。笑我劳生甚,逍遥尔不如。
流浪还齐地,苍茫向楚隅。何时经夏口,此去是洪都。
乡信淹江雁,生涯寄水凫。仲宣思故国,阮氏泣穷途。
早岁栖中露,频年诎负涂。书曾降故将,行独后诸儒。
才浅人争忌,赀贫志亦愚。山萁书有罪,梁燕语当诛。
张俭将归塞,童鸿反去吴。相君真解绶,浣女果捐躯。
走险胡全跋,昂霄尾毕逋。有家怜季布,易氏识陶朱。
宴序倾金涧,诗成博锦褕。宅犹留鲍照,婿欲赘淳于。
北顾空骐骥,南行觅湛卢。浮名偕草木,放迹在菰芦。
彭泽宵经县,鄱阳晓渡湖。清秋凉袭袂,白日醉提壶。
避地依五老,环波洗二孤。篮舆邀栗里,宫锦谢当途。
每念同袍士,还思旧酒徒。探书登夏穴,修禊绕春芜。
不见三秋艾,相思两地荂。风舷时转侧,霜柳暗凋枯。
虚羡云间鹤,恒随樯上乌。怀人难命驾,无道但乘桴。
绿水愁徒涉,青天想共呼。高峰追白社,寒浦泣苍梧。
妄踞洪崖室,还寻卓氏垆。无端依水马,何处忆莼鲈。
去国曾捐冕,通关不弃繻。归装输陆贾,游仕愧秋胡。
最恨生多劣,仍怜世善诬。凉才宜刖石,暗地岂投珠。
嫉翠连残羽,摧翘及弃樗。狂书焚《蒯子》,遗论毁《潜夫》。
分鲜金箱秘,情甘溷厕污。张苍三历尽,司马一书无。
贸贸忘荣落,悠悠度晓晡。拂龟亡决策,借箸昧前图。
愁听歌商女,惊看秀木奴。荒城频鼓角,末技厌吹竽。
抱璞思俱寂,书空手自摸。羁栖同燕雀,辗转似蜘蛛。
海阔从浮泊,天高趁远徂。留情追沅沣,投老近番禺。
市舶咨梁贾,仙山访藐姑。遄车需载辅,相瞽赖匡扶。
犹幸逢知己,先经宦此区。剸鱼跳幸舍,漉酒滥军厨。
兔苑尝裁赋,龙门愿棒枢。芜文烦啧啧,汎爱首区区。
南野应过眼,章流久浃肤。固将凭永久,且复倚斯须。
飘荡回蓬荻,遭逢任辘轳。时方捐苎葛,节又采茱萸。
率旷知依栈,穿林念守株。草留寒蝶栩,波逐细鱼濡,多泪啼猿狖,难行唤鹧鸪。
孤怀谁告语,长望起踌躇。
春星晕碧。数漏声点点,催动行色。剔尽灯花,扶上车帷,碾碎荒原残月。
梦痕已是无凭据,况翠被、五更寒力。到此时、纵不思乡,也有几分愁绝。
蓦忆添香艳刻,玉人护半臂,何限情切。渐近红尘,渐远红楼,好事天涯难觅。
祇馀马首金铃响,似亭院、惜花时节。恨燕莺、不渡江来,断了绮罗消息。
初更渡荆门,触眼舟楫乱。堤吏时一呼,举篙类鱼贯。
野鸡悄无声,行子空扼腕。绿树烟霭沉,清波月光烂。
分凉短衣披,习静单帻岸。畸愁本难袪,美景聊此玩。
荒荒东原平,泯泯鲁济断。岁俭菅蒯繁,时康萑苻散。
秋槎别星河,晓梦窥日观。悬知平生奇,历览天下半。
长衢红尘腥,古调白石粲。徒聚几州铁,肯餐三斗炭。
人生空自怜,岁序忽已换。出门更呼车,春浅冰未泮。
渴羌曾作近南官,山驿鸣肩啖露团。绝忆墙阴金弹子,江南无此可人酸。
嘉祐二年,龙图阁直学士,尚书吏部郎中梅公,出守於杭。於其行也,天子宠之以诗。於是始作有美之堂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,以为杭人之荣。然公之甚爱斯堂也,虽去而不忘。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,命予志之。其请至六七而不倦,予乃为之言曰:
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,有不得兼焉者多矣。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,必之乎宽闲之野、寂寞之乡,而後得焉。览人物之盛丽,跨都邑之雄富者,必据乎四达之冲、舟车之会,而後足焉。盖彼放心於物外,而此娱意於繁华,二者各有适焉。然其为乐,不得而兼也。
今夫所谓罗浮、天台、衡岳、洞庭之广,三峡之险,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,乃皆在乎下州小邑,僻陋之邦。此幽潜之士,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。若四方之所聚,百货之所交,物盛人众,为一都会,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,以资富贵之娱者,惟金陵、钱塘。然二邦皆僭窃於乱世。及圣宋受命,海内为一。金陵以後服见诛,今其江山虽在,而颓垣废址,荒烟野草,过而览者,莫不为之踌躇而凄怆。独钱塘,自五代始时,知尊中国,效臣顺及其亡也。顿首请命,不烦干戈。今其民幸富完安乐。又其俗习工巧。邑屋华丽,盖十馀万家。环以湖山,左右映带。而闽商海贾,风帆浪舶,出入於江涛浩渺、烟云杳霭之间,可谓盛矣。
而临是邦者,必皆朝廷公卿大臣。若天子之侍从,四方游士为之宾客。故喜占形胜,治亭榭。相与极游览之娱。然其於所取,有得於此者,必有遗於彼。独所谓有美堂者,山水登临之美,人物邑居之繁,一寓目而尽得之。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,而斯堂者,又尽得钱塘之美焉。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。 梅公清慎,好学君子也。视其所好,可以知其人焉。
四年八月丁亥,庐陵欧阳修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