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红复含宿雨,柳绿更带朝烟。(朝烟 一作:春烟)
花落家童未扫,莺啼山客犹眠。 
夜闻花塔风铃语,明日天当不风雨。晓来万里无纤云,倒挽澄江洗天宇。
峨峨南城公,有似古欧阳。山水之间得真乐,春秋佳日可以对客倾壶觞。
我时愊抑伏闾里,公来挈我翠微里。坐我越冈之侧、楚庭之巅,吹我以五仙观上之灵风,涤我以鲍姑井中之甘泉。
酌我以鹅黄鸭绿之美酒,示我以瑶绳金检之奇篇。
使我沈忧得释、烦痾得蠲,左把稚川袖,右拍安期肩。
飞觥脱帽,银海眩斗,觉南溟云气浮樽前。五羊城中十万户,下视漠漠苍苍然。
有人山下一矫首,望见酒龙诗虎皆神仙。不知今日海内名山百千亿,几人高会罗群贤。
朝台安在哉,歌舞亦消歇。王宏颇解事,长房莫饶舌。
茱萸之囊系臂求长生,何似菊花之酒长不竭。百壶欲尽醉兀兀,风马云车云飘忽。
山头客散山不孤,一片飞来汉时月。
四月梅雨来,空山道弥左。城中故人寄尺书,闻君昨理将归舸。
言扶微疾强出送,有姊之丧行未可。徘徊中夜不成声,欲泣欲歌愁绝我。
生平忼慨好言诗,于君不敢轻为辞。生平孟浪颇自许,不敢君前多一语。
识深鉴洞既莫伦,烁古澄今目如炬。白头南北意何如,箧里羲爻一卷书。
潜思静玩日有得,天人至理匪玄虚。即今归卧江上庐,大江北去连淮徐。
中州地广气坦舒,渭河汴洛王者居。况君生长秦故墟,蟠溪卜猎逢老渔。
空同问道回帝车,六经所纪斯权舆。访古出入骑蹇驴,鞍傍挂酒燔枯鱼。
俯仰自得乐有馀,慎勿遗我音信疏。
朔风捲地地欲裂,黄云涨空江水竭。素娥骖驾万娉婷,纷舞霓裳下瑶阙。
华屋酣春暖围肉,汎蚁浮羔叫横玉。锦帐流苏犀辟尘,胡蝶交飞梦魂熟。
老康悬鹑肌起粟,竹素园窥鬼夜哭。青藜无烟沉烛龙,万壑清冰眩双目。
方诸露吸孤蟾精,冷光倒射玻璃明。碧纱笼烟照芸叶,钧天九奏箫韶鸣。
蝉联簪组桐城族,堂下珊瑚森列竹。轩开虚白境阒寥,夹座粉香飘萼绿。
玉盌龙团捧纤指,狐裘蒙茸据乌几。醉援毛颖传冰壶,笑杀清狂回剡水。
茱萸红熟霜天晓,兄弟曾无一人少。秋光满地出家园,万仞峰头看浩渺。
我家正对少岷山,山作屏风几叠环。雨翠睛岚都在望,廿年惜未一跻攀。
年来踏倦锦城路,一棹南旋秋欲暮。联床睡起携樽行,立石渡头截江渡。
是时天气久晴朗,稻孙刈尽郊原敞。不须纡道绕溪唇,径越梯田上崖掌。
绿崖一线羊肠恶,洞号穿心碥仄脚。仙人仙去已千年,不见白猿还采药。
何人好异读书来,石室斜向泸江开。诗碣名字半磨灭,过汝不暇剜苍苔。
蜗旋蚁转度丛竹,几曲之溪惊到目。山僧招我倚栏看,万点黄金绽新菊。
天风吹衣杯在手,长啸焉知帽落否。乡关易老少年心,惊人诗句空搔首。
伯兮叔兮莫辞醉,此间可枕黄花睡。前度刘郎已灰尘,谁向诗中问糕字。
狂言未尽晚烟冷,下山踏乱斜阳影。回看笔架三峰齐,新月半钩在东岭。
鼹腹相需本不多,衡门两板带溪河。楚人服食优兰菊,山鬼衣裳秀薜萝。
满壁烟霞游岳记,百年寤寐《考槃》歌。庙堂不少夔龙佐,敢与清时补涧阿。
开元七年,道士有吕翁者,得神仙术,行邯郸道中,息邸舍,摄帽弛带隐囊而坐,俄见旅中少年,乃卢生也。衣短褐,乘青驹,将适于田,亦止于邸中,与翁共席而坐,言笑殊畅。久之,卢生顾其衣装敝亵,乃长叹息曰:“大丈夫生世不谐,困如是也!”翁曰:“观子形体,无苦无恙,谈谐方适,而叹其困者,何也?”生曰:“吾此苟生耳,何适之谓?”翁曰:“此不谓适,而何谓适?”答曰:“士之生世,当建功树名,出将入相,列鼎而食,选声而听,使族益昌而家益肥,然后可以言适乎。吾尝志于学,富于游艺,自惟当年青紫可拾。今已适壮,犹勤畎亩,非困而何?”言讫,而目昏思寐。
时主人方蒸黍。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,曰:“子枕吾枕,当令子荣适如志。”其枕青甆,而窍其两端,生俛首就之,见其窍渐大,明朗。乃举身而入,遂至其家。数月,娶清河崔氏女,女容甚丽,生资愈厚。生大悦,由是衣装服驭,日益鲜盛。明年,举进士,登第,释褐秘校,应制,转渭南尉,俄迁监察御史,转起居舍人知制诰,三载,出典同州,迁陕牧,生性好土功,自陕西凿河八十里,以济不通,邦人利之,刻石纪德,移节卞州,领河南道采访使,征为京兆尹。是岁,神武皇帝方事戎狄,恢宏土宇,会吐蕃悉抹逻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沙,而节度使王君毚新被杀,河湟震动。帝思将帅之才,遂除生御史中丞、河西节度使。大破戎虏,斩首七千级,开地九百里,筑三大城以遮要害,边人立石于居延山以颂之。归朝册勋,恩礼极盛,转吏部侍郎,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。时望清重,群情翕习。大为时宰所忌,以飞语中之,贬为端州刺史。三年,征为常侍,未几,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与萧中令嵩、裴侍中光庭同执大政十余年,嘉谟密令,一日三接,献替启沃,号为贤相。同列害之,复诬与边将交结,所图不轨。制下狱。府吏引从至其门而急收之。生惶骇不测,谓妻子曰:“吾家山东,有良田五顷,足以御寒馁,何苦求禄?而今及此,思短褐、乘青驹,行邯郸道中,不可得也!”引刃自刎。其妻救之,获免。其罹者皆死,独生为中官保之,减罪死,投驩州。
数年,帝知冤,复追为中书令,封燕国公,恩旨殊异。生子曰俭、曰传、曰位,曰倜、曰倚,皆有才器。俭进士登第,为考功员;传为侍御史;位为太常丞;倜为万年尉;倚最贤,年二十八,为左襄,其姻媾皆天下望族。有孙十余人。两窜荒徼,再登台铉,出入中外,徊翔台阁,五十余年,崇盛赫奕。性颇奢荡,甚好佚乐,后庭声色,皆第一绮丽,前后赐良田、甲第、佳人、名马,不可胜数。后年渐衰迈,屡乞骸骨,不许。病,中人候问,相踵于道,名医上药,无不至焉。将殁,上疏曰:“臣本山东诸生,以田圃为娱。偶逢圣运,得列官叙。过蒙殊奖,特秩鸿私,出拥节旌,入升台辅,周旋内外,锦历岁时。有忝天恩,无裨圣化。负乘贻寇,履薄增忧,日惧一日,不知老至。今年逾八十,位极三事,钟漏并歇,筋骸俱耄,弥留沈顿,待时益尽,顾无成效,上答休明,空负深恩,永辞圣代。无任感恋之至。谨奉表陈谢。”诏曰:“卿以俊德,作朕元辅,出拥藩翰,入赞雍熙。升平二纪,实卿所赖,比婴疾疹,日谓痊平。岂斯沈痼,良用悯恻。今令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就第候省,其勉加针石,为予自爱,犹冀无妄,期于有瘳。”是夕,薨。
卢生欠伸而悟,见其身方偃于邸舍,吕翁坐其傍,主人蒸黍未熟,触类如故。生蹶然而兴,曰:“岂其梦寐也?”翁谓生曰:“人生之适,亦如是矣。”生怃然良久,谢曰:“夫宠辱之道,穷达之运,得丧之理,死生之情,尽知之矣。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,敢不受教!”稽首再拜而去。
    