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化元无拣择,墨光随手高低。但得岁寒风度,自然处处皆宜。
厚土赋草木,去土曷恃生。贞丛县孤荄,由天匪培成。
愿学无根槎,不作粪壤英。令人仰高洁,绝地自欣荣。
矫矫凌空仙,碧带侑紫琼。谁能亵佩纕,灵累空复情。
德馨不可挹,夐含风露清。君子务超世,浅俗讪钓名。
区区荆棘辈,下视莽纵横。
海峤浮西日,关梁转北风。苏郎书未返,愁绝雁来红。
黄螾翻劫波,误落荒服外。睚眦恚五岳,中原各尊大。
胸蓄不分涎,要唾尽始快。日月不照灼,深閟神鬼怪。
吐泄夺造化,捖鍊鼓橐鞴。天动九地裂,顿辟一世界。
雷电下搥撼,没楔却奔溃。面帝弹不法,情天转嫪受。
顾留与遐土,广彼耳目隘。不计数万载,莫能启鐍秘。
始见此谁子,魇死者应再。十年诧灵境,寤寐骋神轪。
宿粮得阿舅,携小妹共载。谽谺见巨口,俯瞟嚇焉退。
定魂下窞?,䆗窱半明晦。一声欬啸呼,响砰磅磞磕。
非雷而非霆,隐隐谼谼会。举蕴照崆峒,广容数万辈。
耽耽深厦中,具千百状态。大孔雀迦陵,宝璎珞幢盖。
钟鼓干羽帗,又杵臼磨铠。虎狮并犀象,舞盾剑旌旆。
础楹棼藻井,釜登豆鼒鼐。更龟鳖蛙蟾,及擂炮鍪铠。
厥仙佛菩萨,拱立坐跪拜。携籧篨戚施,与?瞽兀癞。
倒茄垂瓜卢,悬人头肝肺。盘杅间橙榻,可以卧与靧。
人世尽织末,悉备谾壑内。黠哉山之灵,乃逞兹狡狯。
残窦与剩穴,得一即胜槩。视区区诸洞,实不直蒂芥。
如何老穷僻,似为地所画。元柳目未经,陶谢屐不逮。
焉能驱夸娥,徙安行窝背。持壶走大暑,壑谷指公在。
移山空浩然,发我惜奇嘅。试假生铁笔,为尔破荒昧。
后来应有人,咄唶同感喟。
芙蓉城阙锦江头,曾拥鸾笺侍唱酬。一去关河怜阻绝,几年鱼雁怨沉浮。
夜占益部星辰远,日对燕山雨雪愁。花径药阑风雅剩,何时重许嗣芳游。
踉跄北归志不得,扁舟独棹过浔阳。匡君抗手远相迓,旗旄列仗排青苍。
凌霄一炷炉烟直,窣地九叠云锦张。江流转转抱飞黛,窈窕影动晶奁光。
喷薄有情吐奇秀,雕镵无语开混茫。谪仙永叔久不作,寂寥终古穷篇章。
舟行回复绕山麓,云花帆叶随低昂。我爱看山山看我,怡然晤对神相忘。
瀑帘千仞挂绝壁,耳根风籁鸣璁珩。安得一瓢日坐饮,涤荡积痞湔愁肠。
前行灊霍秀遥峙,神风又借辞马当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