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怀诗五首

轻帆止江涯,家山在烟雾。
振衣入郭门,城池已非故。
朱门涌清波,长堤亘衢路。
手携门前柳,亏蔽成高树。
道逢小儿子,长揖向阿父。
入门眷属惊,猛犬狺狺怒。
昔时携手人,大半先朝露。
感旧有余悲,叹逝伤情愫。¤
(1570—1623)明荆州府公安人,字小修。袁宏道弟。初随兄宦游京师,交四方名士。万历四十四年进士。官至南京吏部郎中。与兄袁宗道、袁宏道并称三袁,为“公安派”代表作家。有《珂雪斋集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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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别已吞声,生别常恻恻。
江南瘴疠地,逐客无消息。
故人入我梦,明我长相忆。
君今在罗网,何以有羽翼?
恐非平生魂,路远不可测。
魂来枫林青,魂返关塞黑。
落月满屋梁,犹疑照颜色。
水深波浪阔,无使蛟龙得。

佩墨县兼清,约关西近城。三峰岂不重,厚地戴犹轻。
雪筱欹难直,风泉喷易横。须知高枕外,长是劝民耕。
多能倾相府,高义著房州。
脱略通侯贵,追随逐客游。
敢论当世比,曾向古人求。
怊怅今楼护,黄泉已再秋。
枯木糁瑶花,虚庭封玉砌。
少室谩安心。神光空折臂。
不堕功勋一色边,阑干谁共倚。
残月半篱。残雪半枝。孤吟自款柴扉。听猿啼鸟啼。
人归未归。无诗有诗。水边伫立多时。问梅花便知。

 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?赵侯德父所著书也。取上自三代,下迄五季,钟、鼎、甗、鬲、盘、彝、尊、敦之款识,丰碑、大碣,显人、晦士之事迹,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,皆是正伪谬,去取褒贬,上足以合圣人之道,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,皆载之,可谓多矣。

  呜呼,自王播、元载之祸,书画与胡椒无异;长舆、元凯之病,钱癖与传癖何殊。名虽不同,其惑一也。

  余建中辛巳,始归赵氏。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,丞相时作吏部侍郎。侯年二十一,在太学作学生。赵、李族寒,素贫俭。每朔望谒告出,质衣,取半千钱,步入相国寺,市碑文果实归,相对展玩咀嚼,自谓葛天氏之民也。后二年,出仕宦,便有饭蔬衣练,穷遐方绝域,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。日就月将,渐益堆积。丞相居政府,亲旧或在馆阁,多有亡诗、逸史,鲁壁、汲冢所未见之书,遂力传写,浸觉有味,不能自已。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,一代奇器,亦复脱衣市易。尝记崇宁间,有人持徐熙牡丹图,求钱二十万。当时虽贵家子弟,求二十万钱,岂易得耶。留信宿,计无所出而还之。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。

  后屏居乡里十年,仰取俯拾,衣食有余。连守两郡,竭其俸入,以事铅椠。每获一书,即同共勘校,整集签题。得书、画、彝、鼎,亦摩玩舒卷,指摘疵病,夜尽一烛为率。故能纸札精致,字画完整,冠诸收书家。余性偶强记,每饭罢,坐归来堂烹茶,指堆积书史,言某事在某书、某卷、第几叶、第几行,以中否角胜负,为饮茶先后。中即举杯大笑,至茶倾覆怀中,反不得饮而起。甘心老是乡矣。故虽处忧患困穷,而志不屈。收书既成,归来堂起书库,大橱簿甲乙,置书册。如要讲读,即请钥上簿,关出卷帙。或少损污,必惩责揩完涂改,不复向时之坦夷也。是欲求适意,而反取憀憟。余性不耐,始谋食去重肉,衣去重采,首无明珠、翠羽之饰,室无涂金、刺绣之具。遇书史百家,字不刓缺,本不讹谬者,辄市之,储作副本。自来家传周易、左氏传,故两家者流,文字最备。于是几案罗列,枕席枕藉,意会心谋,目往神授,乐在声色狗马之上。

  至靖康丙午岁,侯守淄川,闻金寇犯京师,四顾茫然,盈箱溢箧,且恋恋,且怅怅,知其必不为己物矣。建炎丁未春三月,奔太夫人丧南来。既长物不能尽载,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,又去画之多幅者,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,后又去书之监本者,画之平常者,器之重大者。凡屡减去,尚载书十五车。至东海,连舻渡淮,又渡江,至建康。青州故第,尚锁书册什物,用屋十余间,冀望来春再备船载之。十二月,金人陷青州,凡所谓十余屋者,已皆为煨烬矣。

  建炎戊申秋九月,侯起复知建康府。已酉春三月罢,具舟上芜湖,入姑孰,将卜居赣水上。夏五月,至池阳。被旨知湖州,过阙上殿。遂驻家池阳,独赴召。六月十三日,始负担,舍舟坐岸上,葛衣岸巾,精神如虎,目光烂烂射人,望舟中告别。余意甚恶,呼曰:“如传闻城中缓急,奈何?”戟手遥应曰:“从众。必不得已,先弃辎重,次衣被,次书册卷轴,次古器,独所谓宗器者,可自负抱,与身俱存亡,勿忘之。”遂驰马去。途中奔驰,冒大暑,感疾。至行在,病痁。七月末,书报卧病。余惊怛,念侯性素急,奈何。病痁或热,必服寒药,疾可忧。遂解舟下,一日夜行三百里。比至,果大服柴胡、黄芩药,疟且痢,病危在膏盲。余悲泣,仓皇不忍问后事。八月十八日,遂不起。取笔作诗,绝笔而终,殊无分香卖履之意。

  葬毕,余无所之。朝廷已分遣六宫,又传江当禁渡。时犹有书二万卷,金石刻二千卷,器皿、茵褥,可待百客,他长物称是。余又大病,仅存喘息。事势日迫。念侯有妹婿,任兵部侍郎,从卫在洪州,遂遣二故吏,先部送行李往投之。冬十二月,金寇陷洪州,遂尽委弃。所谓连舻渡江之书,又散为云烟矣。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、写本李、杜、韩、柳集,《世说》、《盐铁论》,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,三代鼎鼐十数事,南唐写本书数箧,偶病中把玩,搬在卧内者,岿然独存。

  上江既不可往,又虏势叵测,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,遂往依之。到台,台守已遁。之剡,出陆,又弃衣被。走黄岩,雇舟入海,奔行朝,时驻跸章安,从御舟海道之温,又之越。庚戌十二月,放散百官,遂之衢。绍兴辛亥春三月,复赴越,壬子,又赴杭。

  先侯疾亟时,有张飞卿学士,携玉壶过,视侯,便携去,其实珉也。不知何人传道,遂妄言有颁金之语。或传亦有密论列者。余大惶怖,不敢言,亦不敢遂已,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,欲走外廷投进。到越,已移幸四明。不敢留家中,并写本书寄剡。后官军收叛卒,取去,闻尽入故李将军家。所谓岿然独存者,无虑十去五六矣。惟有书画砚墨,可五七簏,更不忍置他所。常在卧塌下,手自开阖。在会稽,卜居土民钟氏舍。忽一夕;穴壁负五簏去。余悲恸不已,重立赏收赎。后二日,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,故知其盗不远矣。万计求之,其余遂不可出。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。所谓岿然独存者,乃十去其七八。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,三数种平平书帙,犹复爱惜如护头目,何愚也耶。

  今日忽阅此书,如见故人。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,装卷初就,芸签缥带,束十卷作一帙。每日晚吏散,辄校勘二卷,跋题一卷。此二千卷,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。今手泽如新,而墓木已拱,悲夫!

  昔萧绎江陵陷没,不惜国亡,而毁裂书画。杨广江都倾覆,不悲身死,而复取图书。岂人性之所著,死生不能忘之欤。或者天意以余菲薄,不足以享此尤物耶。抑亦死者有知,犹斤斤爱惜,不肯留在人间耶。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。

  呜呼,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,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,三十四年之间,忧患得失,何其多矣!然有有必有无,有聚必有散,乃理之常。人亡弓,人得之,又胡足道!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,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。

  绍兴二年、玄黓岁,壮月朔甲寅,易安室题 。

玉纤暗数佳期近,已到也、忽生幽恨。恨无端、添叶与青梧,倒减却、黄杨一寸。
天公定亦怜娇俊,念儿女,经年愁损。早收回、溽暑换清商,翻借作,兰秋重闰。

何妨尘外却尘中,风舞寒漪月印空。
洗钵与渠同一饱,未忧交臂失回公。

冲泥三日仆夫僵,霂霢迟迟十里长。圆岭赪呈偶剥块,方池绿浸未分秧。

雨深云在晴非碧,潦甚泉翻沸若浆。间惜棕身清几丈,不陵绝顶但依墙。

台司金印护诸侯,冲气均和耐素秋。
户牖旧谋方倚重,菟裘前计合迟留。
岂同少傅轻辞谋,况有维师永佐周。
秉烛家园且行乐,即应重起济川舟。

东南名胜白蘋州,人物咸推故国刘。往叹赋归何勇决,今观遗翰许风流。

远斋视我曾青眼,酒正今年成白头。尚喜君家文墨事,到今三世未能休。

比夕皆佳月,几年无此期。亲朋方战蚁,而我自驱羸。

夜作银河隔,明当玉树窥。犹须发高咏,于以慰长思。

众里识中散,野鹤自昂藏。萤窗雪屋十载,南国秀孤芳。河汉胸中九策,风雨笔头千字,画省姓名香。文采黑头掾,辉映汉星郎。怕山间,猿鹤怨,理归*。人生几度欢聚,且莫诉离肠。休恋江湖风月,忘却云霄阊阖,鸿鹄本高翔。笑我漫浪者,丘壑可徜徉。

青春旌旆照长途,相饯中丞赴上都。圣主临朝求治理,远人倾耳听嘉谟。

两淮烟水连南北,三晋云山似画图。见说经过豺虎避,至今歌颂满樵苏。

蛛丝屋角。蝉琴树杪。雨歇黄昏新霁。月钩半吐画屏秋,早逗得、一番凉意。

吟笺争擘。绣绒分剖。不是年时风味。调脂腻粉染幽花,要乞取、天孙巧思。

妆罢珠帘捲,窗开万象浓。楼前两三树,树外三两峰。

山光笼树色,翠黛浓如墨。万紫间千红,春风度水国。

花开知春至,花落知春归。众芳竞烂漫,蚨蝶弄花飞。

露醉海棠丝,风摇杨柳絮。一鸟舞帘间,啼破幽绿处。

榆林春夜漏声迟,独忆金章对月时。
翠袖清歌看驻辇,彩笺红烛坐题诗。
连云尚有青山在,夹路应多绿柳垂。
北望穷荒凋落尽,昔年文物倍增悲。
红蓼渡头秋正雨,印沙鸥迹自成行,整鬟飘袖野风香。
不语含嚬深浦里,几回愁煞棹船郎,燕归帆尽水茫茫。

望断江长海阔。云端天末。垂杨不肯系青骢,何不把、垂杨折。

阅尽悲欢离合。死生存殁。好随鸿雁到天涯,悄悄把、心儿说。

蓬沙千里莫云平,望帝魂游白帝城。金爵风烟天地恨,玉衣霜露古今情。

伶官压笛悲啼竹,宫女吹箫忆荐樱。不道兴衰竟如是,离离禾黍泪纵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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