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恩特许暂还乡,忆别乡关四十霜。喜见南来好春色,柳条将绿到东昌。
禅学论有无,似颇欠笺注。有自无中生,无非有孰据。
盆水盛月华,有无相撑拄。盆倾水堕地,月华归何处。
论无入空虚,论有滞形器。有无岐而二,斯乃学之蠹。
参禅学道几般样,要在当人能择上。莫只忘形与死心,此个难医病最深。
直须坐究探渊源,此道古今天下传。正坐端然如泰山,巍巍不要守空闲。
直须提起吹毛利,要剖西来第一义。瞠却眼兮剔起眉,反覆看渠渠是谁。
还如捉贼须见赃,不怕贼理深处藏。有智捉获刹那顷,无智经年不见影。
深嗟兀坐常如死,千年万岁只如此。若将此等当禅宗,拈花微笑丧家风。
黑山下坐死水浸,大地漫漫如何禁。若是铁眼铜睛汉,把手心头能自判。
直须著到悟为期,哮吼一声狮子儿。君不见磨砖作镜喻有由,车不行兮在打牛。
又不见岩前湛水万丈清,沈沈寂寂杳无声。一朝鱼龙来搅动,波翻浪涌真堪重。
譬如静坐不用工,何年及第悟心空?急下手兮高著眼,管取今生教了办。
若还默默恣如愚,知君未解作工夫。抖擞精神著意看,无形无影悟不难。
此是十分真用意,勇猛丈夫却须记。切莫听道不须参,古圣孜孜为指南。
虽然旧阁闲田地,一度赢来得也未。要识坐禅不动尊,风行草偃悉皆论。
而今四海清如镜,头头物物皆吾听。长短方圆只自知,从来丝发不曾移。
若问坐禅成底事,日出东方夜落西。
年年望断春江碧,怕倚层楼。不忍凝眸。山外云山愁更愁。
凄凉远梦惟灯见,数尽莲筹。闲却香篝。人在春风冷似秋。
年来买得宅一区,十亩不足五亩余,风廊水槛交萦纡。
莳花种竹非自娱,岁时往往扶篮舆。中间古桂凡七株,百年外物无生枯。
自有此屋此树俱,想见侍御手植初。宅为顾且庵先生故居。
一株北堂高扶疏,瘦藤作骨霜为肤。一株南荣青模糊,棱棱硬叶当轩铺。
旁有一株尤绝殊,盘根拔起孙枝粗。再岁已见爪角舒,欲与老干相撑扶。
小园叠石流清渠,三株压檐如覆盂,蔽亏白日森阶除。
其一僻在墙东隅,偃蹇不肯受束拘。著花虽好人罕誉,有若逸士逃空虚。
株株似此皆画图,凉露一夕香纷敷。满堂满室连井闾,后洋街里风呵嘘,恍踏月路临天衢。
我闻青桂之馆仙所都,又闻金粟之龛佛所居。非仙非佛此境无,眼前忽复周吾庐。
若不痛饮真蒙愚,平生招隐繁有徒。墙头过酒不待沽,折简立至群欢呼。
黄雪点点黏尊壶,饱花气似餐醒醐。阿爷大笑拉髭须,看客醉梦骑蟾蜍。
朗吟直到日脚晡,诗成绕树乐只且。明年此会不可孤,乞与大椿扬灵符,不尔恐被花揶揄。
合浦明珠久不还,使君风采动群蛮。鲛人把臂来城里,荔子堆红出坐间。
江映蕉花鹦鹉绿,雨昏榕树鹧鸪斑。昔年骏马经行处,父老那知得重攀。
弓刀蹀燮西风鸣,惨淡夜入昆阳城。疏星牢落楚氛黑,立马起坐东方明。
凌晨历览增壮观,世祖凛凛犹如生。以寡敌众古亦有,以怯为勇夫谁能?
始知谨厚是真勇,彼伪不足当吾诚。眼中百万已破碎,著手一战成中兴。
天定岂容人复胜,新莽犹然事符命。汉家王气满咸阳,空向渐台看斗柄。
凭高落落生壮怀,万里一片青山来。子陵不屈亦堪惜,乃使耿邓升云台。
东都制度遂狭陋,王室陵夷寖倾覆。漫将风节与维持,终入曹瞒莫能救。
岩岩高节固可奇,济时行道胡不为。钓鱼台上秋风老,我欲与子论襟期。
萧萧草木南阳道,龙虎舂陵气仍好。须当策杖向军门,整顿乾坤济时了。
曹毗一片光明锦,白地裁为负贩衣。偶借酒杯浇磊块,九原可作幸无讥。
予幼则从先生受书,然是时,方乐与家人童子嬉戏上下,未知好也。十六七时,窥六经之言,与古今文章有过人者,知好之,则于是锐意欲与之并。而是时,家事亦滋出。由斯以来,西北则行陈、蔡、谯、苦、淮、汴、睢、泗,出于京师;东方则绝江舟漕河之渠,逾五湖,并封、禺、会稽之山,出于东海上;南方则载大江,临夏口而望洞庭,转彭蠡,上庾岭,由浈阳之泷,至南海上。此予之所涉世而奔走也。蛟鱼汹涌湍石之川,巅崖莽林貙虺之聚,与夫雨旸寒燠、风波雾毒不测之危,此予之所单游远寓而冒犯以勤也。衣食药物,庐舍器用,箕筥碎细之间,此予之所经营以养也。天倾地坏,殊州独哭,数千里之远,抱丧而南,积时之劳,乃毕大事,此予之所遘祸而忧艰也。太夫人所志,与夫弟婚妹嫁,四时之祠,属人外亲之问,王事之输,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。予于是力疲意耗,而又多疾,言之所序,盖其一二之粗也。得其闲时,挟书以学,于夫为身治人,世用之损益,考观讲解,有不能至者。故不得专力尽思,琢雕文章,以载私心难见之情,而追古今之作者为并,以足予之所好慕,此予之所自视而嗟也。
今天子至和之初,予之侵扰多事故益甚,予之力无以为,乃休于家,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学。或疾其卑,或议其隘者,予顾而笑曰:“是予之宜也。予之劳心困形,以役于事者,有以为之矣。予之卑巷穷庐,冗衣砻饭,芑苋之羹,隐约而安者,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。予之疾则有之,可以进于道者,学之有不至。至于文章,平生之所好慕,为之有不暇也。若夫土坚木好、高大之观,固世之聪明豪隽挟长而有恃者所得为,若予之拙,岂能易而志彼哉?”遂历道其少长出处,与夫好慕之心,以为《学舍记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