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岁诗歌,中年笺注,句消钟鼎旂常。俎豆名山,平生两瓣心香。
遗经独抱司农注,附千秋、高密门墙。更倾心、白傅风流,长庆篇章。
礼堂犹幸留遗像,其香山居士,须鬓苍浪。妙墨摩来,真教素壁生光。
云楣待仿箫斋例,论高名、郑白相当。待他年、侨札周旋,再证行藏。
帘月横西影,残宵送客归。曲心酬顾误,半臂慎求衣。
歌馆城隅列,妆楼水气肥。苏公如梦蝶,莫拟过邻飞。
维太平不易何元,蓉桂竞芳何月,无可奈何何日,怡红院浊玉,谨以群花何蕊,冰鲛何縠,沁芳何泉,枫露何茗,四者虽微,聊以达诚申信,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何前曰:
窃思女儿自临浊世,迄今凡十有(通“又)”六载。其先何乡籍姓氏,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。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何间,栖息宴游何夕,亲昵狎亵,相与共处者,仅五年八月有奇。
忆女儿曩生何昔,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,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,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,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。姊娣悉慕媖娴,妪媪咸仰惠德。
孰料鸠鸩恶其高,鹰鸷翻遭罦罬;薋葹妒其臭,茝兰竟被芟鉏!花原自怯,岂奈狂飙;柳本多愁,何禁骤雨!偶遭蛊虿何谗,遂抱膏肓何疚。故樱唇红褪,韵吐呻吟;杏脸香枯,色陈顑颔。诼谣謑诟,出自屏帏;荆棘蓬榛,蔓延户牖。岂招尤则替,实攘诟而终。既忳幽沉于不尽,复含罔屈于无穷。高标见嫉,闺帏恨比长沙;直烈遭危,巾帼惨于羽野。自蓄辛酸,谁怜夭折?仙云既散,芳趾难寻。洲迷聚窟,何来却死何香?海失灵槎,不获回生何药。
眉黛烟青,昨犹我画;指环玉冷,今倩谁温?鼎炉何剩药犹存,襟泪何余痕尚渍。镜分鸾别,愁开麝月何奁;梳化龙飞,哀折檀云何齿。委金钿于草莽,拾翠盒于尘埃。楼空鳷鹊,徒悬七夕何针;带断鸳鸯,谁续五丝何缕?
况乃金天属节,白帝司时,孤衾有梦,空室无人。桐阶月暗,芳魂与倩影同销;蓉帐香残,娇喘共细言皆绝。连天衰草,岂独蒹葭;匝地悲声,无非蟋蟀。露阶晚砌,穿帘不度寒砧;雨荔秋垣,隔院希闻怨笛。芳名未泯,檐前鹦鹉犹呼;艳质将亡,槛外海棠预萎。捉迷屏后,莲瓣无声;斗草庭前,兰芳枉待。抛残绣线,银笺彩缕谁裁?褶断冰丝,金斗御香未熨。
昨承严命,既趋车而远陟芳园;今犯慈威,复拄杖而近抛孤柩。及闻蕙棺被燹,惭违共穴何盟;石椁成灾,愧迨同灰何诮。
尔乃西风古寺,淹滞青燐,落日荒丘,零星白骨。楸榆飒飒,蓬艾萧萧。隔雾圹以啼猿,绕烟塍而泣鬼。自为红绡帐里,公子情深;始信黄土陇中,女儿命薄!汝南泪血,斑斑洒向西风;梓泽馀衷,默默诉凭冷月。
呜呼!固鬼蜮何为灾,岂神灵而亦妒?箝诐奴何口,讨岂从宽?剖悍妇何心,忿犹未释!在卿何尘缘虽浅,而玉何鄙意尤深。因蓄惓惓何思,不禁谆谆何问。
始知上帝垂旌,花宫待诏,生侪兰蕙,死辖芙蓉。听小婢何言,似涉无稽;据浊玉何思,则深为有据。何也:昔叶法善摄魂以撰碑,李长吉被诏而为记,事虽殊其理则一也。故相物以配才,苟非其人,恶乃滥乎其位?始信上帝委托权衡,可谓至洽至协,庶不负其所秉赋也。因希其不昧何灵,或陟降于兹,特不揣鄙俗何词,有污慧听。乃歌而招何曰:
天何如是何苍苍兮,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?地何如是何茫茫兮,驾瑶象以降乎泉壤耶?望伞盖何陆离兮,抑箕尾何光耶?列羽葆而为前导兮,卫危虚于傍耶?驱丰隆以为庇从兮,望舒月以临耶?听车轨而伊轧兮,御鸾鹥以征耶?闻馥郁而薆然兮,纫蘅杜以为纕耶?炫裙裾何烁烁兮,镂明月以为珰耶?借葳蕤而成坛畤兮,檠莲焰以烛兰膏耶?文瓠瓟以为觯斝兮,漉醽醁以浮桂醑耶?瞻云气而凝盼兮,仿佛有所觇耶?俯窈窕而属耳兮,恍惚有所闻耶?期汗漫而无夭阏兮,忍捐弃予于尘埃耶?倩风廉何为余驱车兮,冀联辔而携归耶?余中心为何慨然兮,徒噭噭而何为耶?卿偃然而长寝兮,岂天运何变于斯耶?既窀穸且安稳兮,反其真而又奚化耶?余犹桎梏而悬附兮,灵格余以嗟来耶?来兮止兮,卿其来耶?
若夫鸿蒙而居,寂静以处,虽临于兹,余亦莫睹。搴烟萝而为步障,列苍蒲而森行伍。警柳眼何贪眠,释莲心何味苦。素女约于桂岩,宓妃迎于兰渚。弄玉吹笙,寒簧击敔。征嵩岳何妃,启骊山何姥。龟呈洛浦何灵,兽作咸池何舞。潜赤水兮龙吟,集珠林兮凤翥。爰格爰诚,匪簠匪莒。发轫乎霞城,还旌乎玄圃。既显微而若通,复氤氲而倏阻。离合兮烟云,空蒙兮雾雨。尘霾敛兮星高,溪山丽兮月午。何心意何忡忡,若寤寐何栩栩?余乃欷歔怅望,泣涕彷徨。人语兮寂历,天籁兮篔筜。鸟惊散而飞,鱼唼喋以响。志哀兮是祷,成礼兮期祥。呜呼哀哉!尚飨!
乩仙降沪市,涉江往观之。社公忽关白,灵真当涖斯。
须臾称洞宾,字如风雨驰。笛声吹江城,一字已小奇。
泪尽为苍生,六言次犹疑。坤乾妙用韵,咨嗟还涕洟。
将亡听于神,我意不欲为。哦诗三太息,回仙良吾师。
一个浑身有几何,学书不就学兵戈。南思北想无安著,明镜催人白发多。
五月舟行齐鲁间,黄尘能富水能悭。朝行汴泗交流处,巨浸家家过屋山。
白首遑遑谩世忧,我今问米下扬州。支离病骨难堪暑,浩荡归心不待秋。
兵火彫零馀故里,功名衰谢独扁舟。腐儒老死终无用,收拾纶竿好去休。
九锁绝人寰,一嶂耸天柱。自从开辟来,著此洞天古。
奇石千万姿,元不费神斧。帝敕守六丁,山夔孰敢侮。
白昼中冥冥,游者必持炬。或绚若霞敷,或蹙若波诡。
或竖若旌幢,或悬若钟鼓。或虎而爪踞,或凤而翅舞。
异状纷献酬,清音起击拊。不知金堂仙,恍惚在何许。
褰衣下侧径,层岚结琼乳。径极罅转深,幽潭蓄风雨。
劣容童竖入,恐触蛟龙怒。凛乎不可留,长啸出岩户。
一剑雄驱十万夫,莫将三岛玩倭奴。绝秦诅楚吾何与,忍弃龙兴旧版图。
仙踪到处表名山,留得蓬壶在世间。金骨再逢生羽翼,珠宫重到寄跻攀。
沧桑不尽嗟千劫,岁月从前足大还。矫首朱明受真诀,却因灵境扣玄关。
开元七年,道士有吕翁者,得神仙术,行邯郸道中,息邸舍,摄帽弛带隐囊而坐,俄见旅中少年,乃卢生也。衣短褐,乘青驹,将适于田,亦止于邸中,与翁共席而坐,言笑殊畅。久之,卢生顾其衣装敝亵,乃长叹息曰:“大丈夫生世不谐,困如是也!”翁曰:“观子形体,无苦无恙,谈谐方适,而叹其困者,何也?”生曰:“吾此苟生耳,何适之谓?”翁曰:“此不谓适,而何谓适?”答曰:“士之生世,当建功树名,出将入相,列鼎而食,选声而听,使族益昌而家益肥,然后可以言适乎。吾尝志于学,富于游艺,自惟当年青紫可拾。今已适壮,犹勤畎亩,非困而何?”言讫,而目昏思寐。
时主人方蒸黍。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,曰:“子枕吾枕,当令子荣适如志。”其枕青甆,而窍其两端,生俛首就之,见其窍渐大,明朗。乃举身而入,遂至其家。数月,娶清河崔氏女,女容甚丽,生资愈厚。生大悦,由是衣装服驭,日益鲜盛。明年,举进士,登第,释褐秘校,应制,转渭南尉,俄迁监察御史,转起居舍人知制诰,三载,出典同州,迁陕牧,生性好土功,自陕西凿河八十里,以济不通,邦人利之,刻石纪德,移节卞州,领河南道采访使,征为京兆尹。是岁,神武皇帝方事戎狄,恢宏土宇,会吐蕃悉抹逻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沙,而节度使王君毚新被杀,河湟震动。帝思将帅之才,遂除生御史中丞、河西节度使。大破戎虏,斩首七千级,开地九百里,筑三大城以遮要害,边人立石于居延山以颂之。归朝册勋,恩礼极盛,转吏部侍郎,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。时望清重,群情翕习。大为时宰所忌,以飞语中之,贬为端州刺史。三年,征为常侍,未几,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与萧中令嵩、裴侍中光庭同执大政十余年,嘉谟密令,一日三接,献替启沃,号为贤相。同列害之,复诬与边将交结,所图不轨。制下狱。府吏引从至其门而急收之。生惶骇不测,谓妻子曰:“吾家山东,有良田五顷,足以御寒馁,何苦求禄?而今及此,思短褐、乘青驹,行邯郸道中,不可得也!”引刃自刎。其妻救之,获免。其罹者皆死,独生为中官保之,减罪死,投驩州。
数年,帝知冤,复追为中书令,封燕国公,恩旨殊异。生子曰俭、曰传、曰位,曰倜、曰倚,皆有才器。俭进士登第,为考功员;传为侍御史;位为太常丞;倜为万年尉;倚最贤,年二十八,为左襄,其姻媾皆天下望族。有孙十余人。两窜荒徼,再登台铉,出入中外,徊翔台阁,五十余年,崇盛赫奕。性颇奢荡,甚好佚乐,后庭声色,皆第一绮丽,前后赐良田、甲第、佳人、名马,不可胜数。后年渐衰迈,屡乞骸骨,不许。病,中人候问,相踵于道,名医上药,无不至焉。将殁,上疏曰:“臣本山东诸生,以田圃为娱。偶逢圣运,得列官叙。过蒙殊奖,特秩鸿私,出拥节旌,入升台辅,周旋内外,锦历岁时。有忝天恩,无裨圣化。负乘贻寇,履薄增忧,日惧一日,不知老至。今年逾八十,位极三事,钟漏并歇,筋骸俱耄,弥留沈顿,待时益尽,顾无成效,上答休明,空负深恩,永辞圣代。无任感恋之至。谨奉表陈谢。”诏曰:“卿以俊德,作朕元辅,出拥藩翰,入赞雍熙。升平二纪,实卿所赖,比婴疾疹,日谓痊平。岂斯沈痼,良用悯恻。今令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就第候省,其勉加针石,为予自爱,犹冀无妄,期于有瘳。”是夕,薨。
卢生欠伸而悟,见其身方偃于邸舍,吕翁坐其傍,主人蒸黍未熟,触类如故。生蹶然而兴,曰:“岂其梦寐也?”翁谓生曰:“人生之适,亦如是矣。”生怃然良久,谢曰:“夫宠辱之道,穷达之运,得丧之理,死生之情,尽知之矣。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,敢不受教!”稽首再拜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