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馆搴帷万象开,西山翠入气佳哉。六经重振南方学,千里还徵上驾材。
鸾鹤绕庭翔更集,云霞拂栋去还来。古今同被弦歌化,林卧其如老不才。
良人赠我明月珠,永托团圞誓无违。岂期生子发未髫,竟以王事捐其躯。
妾身既作杨家妇,抚此孤儿事坚守。明月之珠深自藏,千金不落他人手。
青丝发断今复长,妾心直与珠争光。推门鬻市卒不售,死将地下还阿郎。
玉堂学士文章伯,为发幽贞播金石。千载少以曹家妻,凛凛遗风可相敌。
白头母,少为倡家女,老作种花妇,短布单衣才掩股。
犹记青年学歌舞,樱桃花发当窗树。艺成北上凤皇城,不与长川教坊伍。
耶娘轻义重金珠,婚娶论财漫相许。失身为妾权豪门,背立银釭泣无语。
主家三入相中书,万骑云趋当要路。马前鹰犬亦遭时,门下桃李自成蹊。
共工一触天柱折,舞衫歌扇都分携。放还仍饮邻妪茶,弟妹凋零无一家。
嫁得涌金门外婿,不解耕田能种花。钱唐大家罗捡刮,救死奚暇誇骄奢。
秋风荆棘迷花坞,充募新军隶分府。别时血泪万行啼,信州城下出征西。
前夫后婿何翕忽,贵贱同为道旁骨。闭门花落清明雨,梦寻旧谱移筝柱。
觉来无地觅夫骸,悔不身先木兰去。
兹晨忽不乐,抚膺多可伤。披书感前事,令我涕沾裳。
凤鸾止荆棘,䲭鸮据梧冈。驺虞不饱肉,豺狼厌肥羊。
人龙困田野,人猫登庙堂。倒颠有如此,天下安所望。
吁嗟汉唐宋,参会何纷攘。载读虞书篇,千古心遑遑。
运出三爻兑,龙飞九五乾。要荒归化育,豪哲入陶甄。
有幸恩涵海,无私德应天。偏师收百越,一鼓下三川。
天子能身正,元戎不自贤。重光道同轨,累圣德相联。
策决九重内,功归万乘权。群雄哀稽颡,多士喜摩肩。
辅弼规左右,丞疑赞后前。开夷逾汉武,平叛跨周宣。
冠盖通穷域,车书过古埏。览机云母障,受谏翠华軿。
款塞诸蛮洞,来朝百济船。降王趋陛阙,强虏列氓编。
净扫妖氛变,潜消烽火烟。词臣游馆阁,幽隐起林泉。
尧舜文明盛,商姬礼乐全。九成合古奏,二雅咏新篇。
世卜千百世,年斯亿万年。宗亲成蒂固,国祚等瓜绵。
圣政舆人颂,天威万古传。勉旃封禅事,不用策安边。
冷云携雨到山城,未敢冲泥傍险行。夜听窗声初变雪,晓窥檐溜已垂冰。
泪凝孤枕三停湿,花结残灯一半明。又向茅亭留一宿,行云行雨本无情。
炎热使人畏,饥寒使人忧。王孙六月发饮冰,烈火赤汗无与谋。
王孙重燠樵牧寒,上天不分青白眸。邻家秦女夜歌舞,饮酒高楼击鼍鼓。
夭姬学唱竹枝辞,铁板老优翻鹦鹉。老夫茅堂灯一辉,小儿书罢妻率机。
粗布大帛愿不失,夜深相对有牛衣。
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,皆欲传之万代,贻厥孙谋,故其垂拱岩廊,布政天下,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,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,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,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。然受命之初,皆遵之以成治;稍安之后,多反之而败俗。其故何哉?岂不以居万乘之尊,有四海之富,出言而莫己逆,所为而人必从,公道溺于私情,礼节亏于嗜欲故也?语曰:“非知之难,行之惟难;非行之难,终之斯难。”所言信矣。
伏惟陛下,年甫弱冠,大拯横流,削平区宇,肇开帝业。贞观之初,时方克壮,抑损嗜欲,躬行节俭,内外康宁,遂臻至治。论功则汤、武不足方;语德则尧、舜未为远。臣自抉居左右,十有余年,每侍帷幄,屡奉明旨。常许仁义之道,守之而不失;俭约之志,终始而不渝。一言兴邦,斯之谓也。德音在耳,敢忘之乎?而顷年已来,稍乖曩志,敦朴之理,渐不克终。谨以所闻,列之如左:
陛下贞观之初,无为无欲,清静之化,远被遐荒。考之于今,其风渐堕,听言则远超于上圣,论事则未逾于中主。何以言之?汉文、晋武俱非上哲,汉文辞千里之马,晋武焚雉头之裘。今则求骏马于万里,市珍奇于域外,取怪于道路,见轻于戎狄,此其渐不克终,一也。
昔子贡问理人于孔子,孔子曰:“懔乎若配索之驭六马。”子贡曰:“何其畏哉?”子曰:“不以道导之,则吾雠也,若何其无畏纂?”故《书》曰: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为人上者奈何不敬?陛下贞观之始,视人如伤的,恤其勤劳,爱民犹子,每存简约,无所营为。顷年已来,意在奢纵,忽忘卑俭,轻用人力,乃云:“百姓无事则骄逸,劳役则易使。”自古以来,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,何有逆畏其骄逸,而故欲劳役者哉?恐非兴邦之至言,岂安人之长算?此其渐不克终,二也。
陛下贞观之初,损己以利物,至于今日,纵欲以劳人,卑俭之迹岁改,,骄侈之情日异。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,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。或时欲有所营,虑人致谏,乃云:“若不为此,不便我身。”人臣之情,何可复争?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,岂日择善而行者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三也。
立身成败,在于所染们,兰芷鲍鱼,与之俱化,慎乎所习,不可不思。陛下贞观之初,砥砺名节,不私于物,唯善是与,亲爱君子,疏斥小人,今则不然,轻亵小人,礼重君子。重君子也,敬而远之;轻小人也,狎而近之巧。近之则不见其非,远之则莫知其是。莫知其是,则不问而自疏,不见其非,则有时而自昵。昵近小人,非致理之道;疏远君子,岂兴邦之义?此其渐不克终,四也。
《书》曰:“不作无益害有益,功乃成;不贵异物贱用物,人乃足。犬马非其土性不畜,珍禽奇兽弗育于国。”陛下贞观之初,动遵尧、舜,捐金抵璧,反朴还淳。顷年以来,好尚奇异,难得之货,无运不臻;珍玩之作,无时能止。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,未之有也。末作滋兴,而求丰实,其不可得亦已明矣。此其渐不克终,五也。
贞观之初,求贤如渴,善人所举,信而任之,取其所长,恒恐不及。近岁已来,由心好恶弘,或从善举而用之,要或一人毁而弃之,或积年任而用之,或一朝疑而远之。夫行有素履,事有成迹,所毁之人,未必可信于所举;积年之行,不应顿失于一朝。君子之怀,蹈仁义而弘大德,小人之性,好谗佞以为身谋,陛下不审察其根源,而轻为之减否,是使守道者日疏,干求者日进,所以人思苟免,莫能尽力。此其渐不克终,六也。
陛下初登大位,高居深视,事惟清静,心无嗜欲,内除毕弋之物,外绝畋猎之源。数载之后,不能固志,虽无十旬之逸,或过三驱之礼,遂使盘游之娱,见讥于百姓,鹰犬之贡,远及于四夷。或时教习之处,道路遥远,侵晨而出,入夜方还,以驰骋为欢,莫虑不虞之变,事之不测,其可救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七也。
孔子曰: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”然则君之待臣,义不可薄。陛下初践大位,敬以接下,君恩下流,臣情上达,咸思竭力,心无所隐。顷年已来,多所忽略,或外官充使,奏事入朝,思睹阙庭,将陈所见,欲言则颜色不接,欲请又恩礼不加,间因所短,诘其细过,虽有聪辩之略,莫能申其忠款,而望上下同心,君臣交泰,不亦难乎?此其渐不克终,八也。
傲不可长,欲不可纵,乐不可极,志不可满。四者,前王所以致福,通贤以为深诫。陛下贞观之初,孜孜不怠,屈已从人,恒若不足。顷年已来,微有矜放,恃功业之大,意蔑前王,负圣智之明,心轻当代,此傲之长也。欲有所为,皆取遂意,纵或抑情从谏,终是不能忘怀,此欲之纵也。志在嬉游,情无厌倦,虽未全妨政事,不复专心治道,此乐将极也。率土乂安,四夷款服,仍远劳士马,问罪遐裔,此志将满也。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,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,积而不已,将亏圣德。此其渐不克终,九也。
昔陶唐、成汤之时非无灾患,而称其圣德者,以其有始有终,无为无欲,遇灾则极其忧勤,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。贞观之初,频年霜旱,畿内户口并就关外,携负老幼,来往数千,曾无一户逃亡,一人怨苦,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,所以至死无携贰。顷年已来,疾于徭役,关中之人,劳弊尤甚。杂匠之徒,下日悉留和雇,正兵之辈,上番多别驱使,和市之物绝于乡闾,递送之夫相继于道路。既有所弊,易为惊扰,脱因水旱,谷麦不收,恐百姓之心,不能如前日之宁帖。此其渐不克终,十也。
臣闻“祸福无门,唯人所召。人无衅焉,妖不妄作。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,道洽寰中,威加海外,年谷丰稔,礼教聿兴,比屋喻于可封如,菽粟同于水火。暨乎今岁,天灾流行,炎气致旱,乃远被于郡国;凶丑作孽,忽近起于毂下。夫天何言哉?垂象示诫如,斯诚陛下惊惧之辰,忧勤之日也。若见诫而惧,择善而从,同周文之小心,追殷汤之罪己。前王所以致理者,勤而行之;今时所以败德者,思而改之。与物更新,易人视听,则宝祚无疆,普天幸甚,何祸败之有乎?然则社稷安危。国家治乱,在于一人而已。当今太平之基,既崇极天之峻;九仞之积,犹亏一篑之功。千载休期,时难再得,明主可为而不为,微臣所以郁结而长叹者也。
臣诚愚鄙,不达事机,略举所见十条,辄以上闻圣听。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,参以刍荛之议,冀千虑一得,衮职有补,则死日生年,甘从斧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