绣绷儿啼思塞酥,重床燎香驱群胡。阿环锦袜无寻处,一夜惊眠摇帐柱。
朔方天子神为谋,三郎归来长庆楼。楼前拜舞作奇祟,中兴之功不赎罪。
日光玉洁十丈碑,蛟龙蟠拿与天齐。北望神皋双泪落,祇今何人老文学。
蓬莱殿角薰风凉,法宫无事垂衣裳。人间乐奏万斯曲,枝上日转咸池桑。
天皇初开乐府燕,御前催赐黄金觞。谁乘风云依日月,臣有力牧君轩黄。
望云仰见天不远,簪花莫厌鬓如霜。五风十雨自中国,语从重译传名王。
年年五月熟荔子,又见北使朝连昌。圣君当宁占宝历,太史执笔书殊祥。
云间双阙日五色,下被四表同尧光。风姿矫矫华省郎,珩璜结佩鸣水苍。
但将两耳听韶濩,付与孺子歌沧浪。传杯遥想水殿冷,画鼓咽咽清昼长。
北走长安道,征骑每经过。战垣临八阵,旌门对两和。
屯兵戍陇北,饮马傍城阿。雪深门复道,冰合不生波。
尘飞连阵聚,沙平骑迹多。昏昏垄坻月,耿耿雾中河。
羽林犹角牴,将军尚雅歌。临戎常拔剑,蒙险屡提戈。
秋风鸣马首,薄暮欲如何。
楚尾吴头,仅斗大、孤城山县。正遇著、青丝白马,西风传箭。
归去秦淮花月好,召登省阁江山换。更风流、党籍总寻常,思量遍。
文史富,才名擅。交与盛,声华健。正三公开府,张灯高宴。
绿鬓功名杯在手,青山景物图中见,待它年、拣取碧云峰,归来羡。
唤汝牛儿,为汝丑年生得。小时娇面,借桃林艳色。
墙头字在,愿汝聪明能识。休嫌多林,仅容拈笔。
叔度佳儿,问伊谁是汝匹。碧幢红旆,嫁骍旄贵客。
天生慧福,不待双星分锡。年年春到,送来消息。
御苑先春万木苍,宫云袅袅度琼觞。鹓班并引金貂贵,鸿羽全收玉署良。
分日传经清禁里,罢朝起草紫宸旁。恩波忝窃安能报,愿祝千秋宝历昌。
北邙山下哭声苦,洛阳城中沸歌舞。昨日歌舞城中人,今日凄凉山下土。
山下土,无今古。白狐寒啸髑髅烟,青燐夜灼蓬科雨。
英雄异代不知名,高封大树如掌平。丧车辚辚日不绝,后人来葬前人穴。
后来葬者还更多,可怜歌舞何日歇。
君不见钟繇学书夜不眠,以指画字衣皆穿。当时尺牍来邺下,锦标玉轴争流传。
又不见鲁公得法屋漏雨,意象咄咄凌千古。断碑零落翠苔封,直气英风犹可睹。
元常独步黄初际,清臣后出今无继。风神迥处本天资,巧力亦自精勤至。
羡君好尚何高奇,寒窗弄笔手生胝。向来失计堕尘网,锐气直欲摩云飞。
男儿舌在心何怍,却拟临池寻旧学。要须笔外见钟颜,会自蛟龙生掌握。
银钩石刻余何爱,劝以短歌君勿怠。他时八体妙有馀,此歌傥可君绅书。
行遍江南,算只有、青山留客。亲友间、中年哀乐,几回离别。
棋罢不知人换世,兵余犹见川留血。叹昔时、歌舞岳阳楼,繁华歇。
寒日短,愁云结。幽故垒,空残月。听阁阎谈笑,果谁雄杰。
破枕才移孤馆雨,扁舟又泛长江雪。要烟花、三月到扬州,逢人说。
三岁女孙方学行,牵衣随母上新坟。青春过眼少晴色,白发向人唯哭声。
醉里狂歌聊自适,梦中相见只如生。他年何处藏吾骨,不尽人间父子情。
仙潭烟雾晚冥冥,彷佛飞空剑气腥。岩穴几年当蜕骨,画图今日露真形。
天瓢水浅阴犹伏,宝藏云深夜不扃。好就卢敖听驱使,八方行雨鼓风霆。
内翰执事:洵布衣穷居,尝窃有叹,以为天下之人,不能皆贤,不能皆不肖。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,合必离,离必合。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,而范公在相府,富公为枢密副使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为谏官,尹公驰骋上下,用力于兵革之地。方是之时,天下之人,毛发丝粟之才,纷纷然而起,合而为一。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,不足以自奋于其间,退而养其心,幸其道之将成,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。不幸道未成,而范公西,富公北,执事与余公、蔡公分散四出,而尹公亦失势,奔走于小官。洵时在京师,亲见其事,忽忽仰天叹息,以为斯人之去,而道虽成,不复足以为荣也。既复自思,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,其始也,必有善人焉推之;今也,亦必有小人焉间之。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,则已矣。如其不然也,吾何忧焉?姑养其心,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,何伤?退而处十年,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,然浩浩乎其胸中若与曩者异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,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,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,其势将复合为一。喜且自贺,以为道既已粗成,而果将有以发之也。既又反而思,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,盖有六人焉,今将往见之矣。而六人者,已有范公、尹公二人亡焉,则又为之潸然出涕以悲。呜呼,二人者不可复见矣!而所恃以慰此心者,犹有四人也,则又以自解。思其止于四人也,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,以发其心之所欲言。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,远方寒士,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;余公、蔡公,远者又在万里外,独执事在朝廷间,而其位差不甚贵,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。而饥寒衰老之病,又痼而留之,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。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,十年而不得见,而其人已死,如范公、尹公二人者;则四人之中,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,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!
执事之文章,天下之人莫不知之;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,愈于天下之人。何者?孟子之文,语约而意尽,不为巉刻斩绝之言,而其锋不可犯。韩子之文,如长江大河,浑浩流转,鱼鼋蛟龙,万怪惶惑,而抑遏蔽掩,不使自露;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,苍然之色,亦自畏避,不敢迫视。执事之文,纡余委备,往复百折,而条达疏畅,无所间断;气尽语极,急言竭论,而容与闲易,无艰难劳苦之态。此三者,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。惟李翱之文,其味黯然而长,其光油然而幽,俯仰揖让,有执事之态。陆贽之文,遣言措意,切近得当,有执事之实;而执事之才,又自有过人者。盖执事之文,非孟子、韩子之文,而欧阳子之文也。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,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;彼不知者,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己也。夫誉人以求其悦己,洵亦不为也;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德,而不自知止者,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。
虽然,执事之名,满于天下,虽不见其文,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。而洵也不幸,堕在草野泥涂之中。而其知道之心,又近而粗成。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,自托于执事,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、何从而信之哉?洵少年不学,生二十五岁,始知读书,从士君子游。年既已晚,而又不遂刻意厉行,以古人自期,而视与己同列者,皆不胜己,则遂以为可矣。其后困益甚,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,始觉其出言用意,与己大异。时复内顾,自思其才,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。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,取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韩子及其他圣人、贤人之文,而兀然端坐,终日以读之者,七八年矣。方其始也,入其中而惶然,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。及其久也,读之益精,而其胸中豁然以明,若人之言固当然者。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。时既久,胸中之言日益多,不能自制,试出而书之。已而再三读之,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,然犹未敢以为是也。近所为《洪范论》《史论》凡七篇,执事观其如何?嘻!区区而自言,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,以求人之知己也。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