牟巘(一二二七~一三一一),字献甫,一字献之,学者称陵阳先生,井研(今属四川)人,徙居湖州(今属浙江)。以父荫入仕,曾为浙柬提刑。理宗朝,累官大理少卿,以忤贾似道去官。恭宗德祐二年(一二七六)元兵陷临安,即杜门不出,隐居凡三十六年,卒年八十五。有《陵阳集》二十四卷(其中诗六卷)。事见《宋元学案》卷八○,清光绪《井研县志》卷三一有传。牟巘诗,以影印文渊阁《四库全书》本为底本,校以清乾隆十二年周永年刻《陵阳先生集》(简称周本)、清抄本(藏北京图书馆)。底本诗集外之诗及新辑集外诗附于卷末。
青房乍结,梦醒江南,又雨声敲碎。罗衣叶叶寒未剪,乱压一湖深翠。
月明歌断,更谁倚、画船闲醉。剩数丛、败苇荒芦,合写横塘秋意。
飘零漫惜青衫,算舞散湘皋,都是憔悴。鸳鸯自浴,竟不管、悄换西风尘世。
凄凉太液,莫暗滴、露盘清泪。待几时、重展枯香,斜日小桥鱼市。
天马徕,来中国。超虚无,蹑恍忽。天马徕,归有道。飞而黄,服余皂。
天马徕,谁攻尔。造不足,虞刘累。天马徕,迅若禽。咈一窍,万马喑。
天马徕,出阴山。六骡死,金人还。天马徕,余与女。踰昆崙,谒王母。
楼高未许俗人来,坐看风江雪浪颓。不受苦吟嘲饭颗,偶传新赋出天台。
听馀百鸟惟闻凤,阅尽千花始见梅。远道寿公无一物,愿将碧海注金杯。
有书谁能读?有楼谁能居?君家百尺楼,兼藏万卷书。
当时有哲人,弃官赋归欤。抱书阅四朝,高行惊里闾。
与楼两峥嵘,始知德不孤。闻君述祖德,感时还嗟吁。
乱世能自免,保家惟业儒。此书与此楼,皎然无所污。
太息贤公孙,洁身真吾徒。
三辅衣冠多俊贤,迩来风物故依然。君家复在城南社,时望从知尺五天。
韦氏训经门益大,酂侯治第世相传。雪残太一虚无里,尘涨重城苍莽边。
修竹万竿迷暗谷,清渠百道散鸣泉。欣欣树色知春近,寂寂禽声觉地偏。
使节归来同昼锦,扁舟浮去似登仙。禆谌适野非无兴,更挹逍遥池上篇。
壁镫荧荧天未曙,仆夫促驾出村树。乱峰攒攒青接天,悬流千寻飞瀑布。
石梯险滑级不分,健马力争下蹄处。长歌行路关山难,蚁缘九曲云崖间。
星精摇摇仰可攀,积雪耀日秋风寒。马蹄碎兮人力竭,一关横界长天碧。
我思开山烦五丁,凿穿石穴通青冥。又欲移山效愚公,眼前障碍一扫空。
吁嗟乎!所欲安可得,不若卸肩且休息。
黄叶荒溪满,青莲绀宇开。阑干盘石树,方丈出氛埃。
洞古游人识,岩高倦翼回。祇因山下叟,常说绣衣来。
山林忽然在我眼,揽袂欲游嗟巳远。长松谡谡含苍烟,平川茫茫际曾巘。
大梁繁华天下稀,走马斗鸡夜忘归。君独胡为甘寂寞,坐对山水娱清晖。
西溪先生奇崛士,正可着之岩石里。数间茅屋破不脩,中有神光发奇字。
绿蘋齐叶白芷生,送君江南空复情。相思万里不可见,时对此图双眼明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