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黑灯摇雾。看鼓史、岑牟单绞,当筵箕踞。苦竹哀丝争欲闹,静听八音之主。
让老革、凭陵今古。紞地一声千籁响,掣红旗、突阵将军怒。
荷珠迸,碎如雨。
有声讵比无声苦。又垂手、画槌小歇,凝情无语。忍俊不禁停又滚,隐隐春雷慢吐。
十三段、花攒锦聚。打到五更心已碎,正疑愁、似梦无寻处。
方趁拍,猛然住。
弦歌声里一瓢安,士友催诗送长官。律己十分无可议,爱民一念未尝寒。
更知耐事如公少,留取清名作样看。百姓越疆归令问,恩流职外此尤难。
行路难,路多岐。青天白日光洞地,出门相背东西驰。
忆昔贫贱时,两情如胶漆。共言背死不相违,握手披肝誓天日。
君今得意成大勋,金章封侯蒙主恩。六曹贵臣却避马,两府官僚趋过门。
一朝富贵谁能及,翻笑傍人百忧集。平背金石安足论,对面云泥不相揖。
世事悠悠安可期,芳春花木秋易衰。冰霜岁寒不改色,却羡南山松柏枝。
瓶花荣悴尔何思,非雨非风欲怨谁。纵使人幽常独对,若为春远又群离。
愁如洗马临江日,容比三闾步泽时。一样韶光俱浪掷,无情有恨莫相疑。
有人颇似长沙傅,得官亦望长沙去。去时好赋楚江谣,还使风骚满江路。
便须酌酒吊三闾,正是忠魂冤愤处。县令如今未去时,兰亭故事犹可为。
莫惜千筒万筒往,诸君方壮我已疲。登科学究文章豪,数奇老将诗能高。
长沙县令号才吏,方将睥睨谢与曹。凉风即是八九月,红萸黄菊花将发。
正是诗家得意时,莫学古人悲莫节。东南美者有吴姬,红襦绣袂无所施。
把酒一卮轻皓腕,得诗一句胜蛾眉。山夫野叟只如此,诸君达者应相嗤。
有酒且慢饮,有歌且慢讴。共君说怀抱,未语先搔头。
良久欲说说不得,胸中有物如山丘。君不闻东家女子花见羞,十六未嫁便悲忧。
墙头楼上到日晚,马骤车奔如水流。西家亦有闺中女,月璧龙珠求未许。
有心自比蟠桃花,无言窃笑阳台雨。谢鲲便是妾家邻,败唇折齿犹相语。
何况五陵轻侠儿,抛金掷玉教人非。一夫奔处千夫驰,不论荣辱与刺讥。
膻中之蚁醯中鸡,攫金逐兽两眼迷。主人下马客已齐,拜起俯仰容正卑。
有如六月卖蒲葵,唯恐不售霜风凄。言至于此良可悲,所以慷慨见于诗。
谁能起舞谁能歌,瓮中有物如秋波。古来多少无奈何,要须一醉都销磨。
茫茫人间歧路多,不如海水通天河。
袖笼鞭敲镫。无语独闲行。绿杨下、人初静。烟澹夕阳明。
窈窕佳人,独立瑶阶,掷果潘郎,瞥见红颜横波盼,不胜娇软倚银屏。
曳红裳,频推朱户,半开还掩,似欲倚、咿哑声里,细说深情。
因遣林间青鸟,为言彼此心期,的的深相许,窃香解佩,绸缪相顾不胜情。
侵晨宿雨收,烟云生马首。轻风拂面来,绕足清泉走。
万山乱纵横,忽睹云门陡。华表双撑天,耸峭得未有。
青鸾与莲花,次第云中剖。似见浮丘公,遥遥为招手。
从兹入仙境,十步荦确九。俗驾期不来,何用猛虎守。
一泓汤泉清,容我涤尘垢。水从地底温,物理可格否。
山僧持茗来,迓我意良厚。祥符虽古刹,徘徊未能久。
鼓勇陟慈光,宵深摘星斗。
我行复至郡,舍馆临官市。市言虽杂乱,亦复有至理。
诤词何纷纷,半是村农子。懦拙易成忿,忿息讼方始。
云从去岁来,日日向城里。良田半已典,岂不思秉耒。
今春多夜雨,农事家家起。未得见长官,胥吏来无已。
江陵于分宜,相去一问耳。分宜无不至,江陵亦诚鄙。
但看郑乡校,书院曷可毁。毁之甚防川,天下纷然矣。
朝野乃相持,岂复有国是。岿然鲁灵光,二泉九龙峙。
文庄去已久,并移忠定祀。固赖贤守令,虚堂亦可委。
清风吹竹林,清泉流不已。在下师文庄,在上侨可企。
不闻古大臣,休休无他技。
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,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,而集录之,以为十卷。子美,杜氏婿也。遂以其集归之,而告于公曰:“斯文,金玉也。弃掷埋没粪土,不能销蚀。其见遗于一日产,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。虽其埋没而未出,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,而物亦不能掩也。故方其摈斥摧挫、流离穷厄之时直,文章已自行于天下。虽其怨家仇人,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,至其文章,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。凡人之情,忽近而贵远。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,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?公其可无恨。”
予尝考前世文章、政理之盛衰,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,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。后百有余年,韩、李之徒出,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。唐衰兵乱,又百余年,而圣宋兴,天下一定,晏然无事。又几百年阳,而古文始盛于今。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。幸时治矣,文章或不能纯粹,或迟久而不相及妇。何其难之若是欤?岂非难得其人欤!苟一有其人,又幸而及出于治世,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!嗟吾子美,以一酒食之过,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。此其可以叹息流涕,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。
子美之齿少于余。而予学古文,反在其后。天圣之间,予举进士于有司,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,号为时文,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,作为古歌诗、杂文旭。时人颇共非笑之,而子美不顾也。其后,天子患时文之弊,下诏书,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。由是其风渐息,而学者稍趋于古焉。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,其始终自守,不牵世俗趋舍,可谓特立之士也。
子美官至大理评事、集贤校理而废,后为湖州长史以卒,享年四十有一。其状貌奇伟,望之昂然,而即之温温,久而愈可爱慕。其才虽高,而人亦不甚嫉忌。其击而去之者,意不在子美也。赖天子聪明仁圣,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,二三大臣而下,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,皆蒙保全,今并列于荣宠。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,多一时之豪俊,亦被收采,进显于朝廷。而子美不幸死矣。岂非其命也!悲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