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重九宴,去岁在京师。聊回出省步,一赴郊园期。
嘉节始云迈,周辰已及兹。秋山满清景,当赏属乖离。
凋散民里阔,摧翳众木衰。楼中一长啸,恻怆起凉飔。
真为州,当东南之水会,故为江淮、两浙、荆湖发运使之治所。龙图阁直学士施君正臣、侍御史许君子春之为使也,得监察御史里行马君仲涂为其判官。三人者乐其相得之欢,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监军废营以作东园,而日往游焉。
岁秋八月,子春以其职事走京师,图其所谓东园者来以示予曰:“园之广百亩,而流水横其前,清池浸其右,高台起其北。台,吾望以拂云之亭;池,吾俯以澄虚之阁;水,吾泛以画舫之舟。敞其中以为清宴之堂,辟其后以为射宾之圃。芙蕖芰荷之的历,幽兰白芷之芬芳,与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阴,此前日之苍烟白露而荆棘也;高甍巨桷,水光日景动摇而上下;其宽闲深靓,可以答远响而生清风,此前日之颓垣断堑而荒墟也;嘉时令节,州人士女啸歌而管弦,此前日之晦冥风雨、鼪鼯鸟兽之嗥音也。吾于是信有力焉。凡图之所载,皆其一二之略也。若乃升于高以望江山之远近,嬉于水而逐鱼鸟之浮沉,其物象意趣、登临之乐,览者各自得焉。凡工之所不能画者,吾亦不能言也,其为吾书其大概焉。”
又曰:“真,天下之冲也。四方之宾客往来者,吾与之共乐于此,岂独私吾三人者哉?然而池台日益以新,草木日益以茂,四方之士无日而不来,而吾三人者有时皆去也,岂不眷眷于是哉?不为之记,则后孰知其自吾三人者始也?”
予以为三君之材贤足以相济,而又协于其职,知所先后,使上下给足,而东南六路之人无辛苦愁怨之声,然后休其余闲,又与四方贤士大夫共乐于此。是皆可嘉也,乃为之书。庐陵欧阳修记。
白云何晶晶,倏忽归无形。尸居龙不见,与君共沉冥。
黄虞久已没,吾道难独清。深谷何逶迤,朱华含春荣。
采采以疗饥,将游太上庭。汤火煎太和,膏粱损奇龄。
浮沉日月中,人命如流萤。哀哉嵇叔夜,多才乃捐生。
清论应为第一流,禅林相见晚山稠。文章自许藏名岳,姓字偏宜纪石楼。
旧好情深劳远梦,新篇佳绝想前游。知君宅相渊源在,南望同悲宋玉楼。
江山易换局。昔苑今栖樵与牧。多少椒丹蕙绿。叹复道沉虹,香斜埋玉。
觚棱一握。尽蕙摇天半凉旭。无回辇,草深花谢,那忍问前躅。
乔木。荒鸦来宿。便掖殿只游麇鹿。当年旄骑卫毂。
想禁籞秋拦,壶街春束。才人遭乱逐。苦卖唱、内家旧曲。
陵台树,杜鹃哀魄,夜望紫烟哭。
陶庵国破家亡,无所归止。披发入山,駴駴为野人。故旧见之,如毒药猛兽,愕窒不敢与接。作《自挽诗》,每欲引决,因《石匮书》未成,尚视息人世。然瓶粟屡罄,不能举火。始知首阳二老,直头饿死,不食周粟,还是后人妆点语也。
饥饿之余,好弄笔墨。因思昔人生长王、谢,颇事豪华,今日罹此果报:以笠报颅,以蒉报踵,仇簪履也;以衲报裘,以苎报絺,仇轻煖也;以藿报肉,以粝报粻,仇甘旨也;以荐报床,以石报枕,仇温柔也;以绳报枢,以瓮报牖,仇爽垲也;以烟报目,以粪报鼻,仇香艳也;以途报足,以囊报肩,仇舆从也。种种罪案,从种种果报中见之。
鸡鸣枕上,夜气方回。因想余生平,繁华靡丽,过眼皆空,五十年来,总成一梦。今当黍熟黄粱,车旅蚁穴,当作如何消受?遥思往事,忆即书之,持问佛前,一一忏悔。不次岁月,异年谱也;不分门类,别《志林》也。偶拈一则,如游旧径,如见故人,城郭人民,翻用自喜。真所谓“痴人前不得说梦”矣。
昔有西陵脚夫为人担酒,失足破其瓮。念无以偿,痴坐伫想曰:“得是梦便好。”一寒士乡试中式,方赴鹿鸣宴,恍然犹意未真,自啮其臂曰:“莫是梦否?”一梦耳,惟恐其非梦,又惟恐其是梦,其为痴人则一也。
余今大梦将寤,犹事雕虫,又是一番梦呓。因叹慧业文人,名心难化,政如邯郸梦断,漏尽钟鸣,卢生遗表,犹思摹榻二王,以流传后世。则其名根一点,坚固如佛家舍利,劫火猛烈,犹烧之不失也。
众山环苍池,九里蓄清境。呀然峥嵘间,趣与江湖永。
分源道双壑,积气孕九井。汪茫浸空翠,袅窕陷云影。
来游例经宿,随候有佳骋。残炎东洞豁,澄虑西龛静。
揽要失新疲,钩遗补前领。斜风浅深皱,落月参差商。
过雨续圆纹,浮烟冒长璟。山人足虾蚬,盘饤错菱荇。
早稻扑初香,迟荷驻余靓。灌输启骈门,唐宋此封埂。
盗田惜旧葑,坏磡冀新整。来情约群鸥,别绪绾诸岭。
回首谢主人,乘间复来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