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关白眼视青云,四海如今几若人。渭水傅岩看后代,东坡太白即前身。
整齐宇宙徐挥手,点缀湖山别是春。解遣双鱼传七字,遥知掉脱小乌巾。
皇华使者束轻装,谁奏骊歌四牡旁。二载相依同舍客,漳潮咫尺未殊乡。
不谓离群今日意,忽因黯淡暮春肠。春肠百结难相赠,春色犹堪问一方。
此去湖西春未尽,扁舟宛在湖中央。千条弱柳垂朝碧,十里娇荷动午光。
游人但撷诗人料,西湖仍为西子妆。千杯渌酒应时有,一曲清歌何可当。
我亦思归魂梦逐,愿随烟景继途长。凭君留取春湖色,莫令秋葭结露霜。
六珈屡下净光天,翠节琼章鹤背鲜。舞袖生云琼异色,宫袍挂月不知年。
绛趺欲照轩辕鼎,青鸟争看太乙莲。别有仙家金镂管,歌成燕喜倩人传。
两堤杨柳拂新亭,怪底游人懒踏青。手撚梨花成小立,半窗湖水雨冥冥。
海日入殿光珑?,翻波荡日飞赤虹。绕楹抱栋不得住,蛟螭四走光熊熊。
衮衣流云月满容,心约一寸肃万松。晦明云雾寒敛面,如有神物循人踪。
钩瘿大叩鸣绿铜,十仞殿壁鞺鞳空。徘徊外视白一气,海色直入阴晴中。
宁知万年黑波底,犹有法物羁求雄。雨檐风廊建文石,刺史一版墨藓浓。
昂藏古貌如老翁,其余高卑若儿童。摩挲未有毡槌从,掌至汗石不可通。
忽来感逝忧丛丛,大云山人出山东。南来碑版搜拓尽,是地昔曾来此公。
呜呼遗墨近未脱,湘滩魂魄栖何峰。昔闻一鼓走沧海,沧海陵谷重相逢。
焉能招魂致鬼友,起尔灵气寻灵宫。文鱼青虬足水国,霞衣霓裳朝海宗。
髯乎挥手入浩荡,神与游戏于无穷。送之飒去遂千古,出入侍从双虹戏。
莲花师子山色晚,颓景千里层波红。翕然光敛水气上,顾视衣带寒有风。
兹游忽感生死别,此生恐以多情终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