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吹冷松江水,谢览兰芳仍竟体。晴窗搦笔写秋英,芳心不向霜前死。
眼中九畹无閒田,突兀拳石安花间。花幽石瘦各自媚,风茎露叶何娟娟?
北平今日谁飞将?一枕幽香酣玉帐。借花陶写英雄心,岂特离骚当梵唱?
梦破中原夕照红,幽兰开落荒山中。莫教无土孤根露,花里残经写大空。
雪涨秦淮水,春生白鹭洲。洲前棹歌发,送此一叶舟。
转柂起帆席,快甚谁能收。舟师拙于事,遂作中滩留。
支撑莫动摇,喘汗徒呀咻。弹绳测河道,篙竿伺潮头。
疏篷鸡栅低,兀坐如拘囚。仰羡双飞鹄,安得从之游。
日落暮云碧,波光澹如秋。四顾渺无极,黯黯令人愁。
黑风卷半夜,大浪掀中流。傲兀不能寝,取酒聊相酬。
人生天地间,大海一浮沤。风水审如此,蛟龙应见求。
未脱干戈地,敢为身世谋。醉酣还就枕,吾已信沉浮。
奉使亲藩属俊才,宁亲此日遂归来。天涯游子十年别,堂上慈颜一笑开。
北阙风云新节钺,西湖烟雨旧楼台。痴儿相见应相问,好带平安两字来。
绮廊疏,芳径转,楼阁浅深见。迤逦珠帘,多半隔花卷。
殢人一曲朱栏,是谁频倚。恁沾袖、馀香犹暖。
恨春晚。回首檀板金尊,年前凡欢宴。题榜风流,还问旧家燕。
更怜临水纱窗,杨花堆雪,正闲煞、嫩晴庭院。
匣中宝剑夜有声,萧萧班马门前鸣。天明未明出门去,春风吹度平凉城。
平凉城北将军树,旧是使君停骑处。十年摧抑今复来,岁月苍茫感行路。
丈夫志愿乐长征,入海真能掣大鲸。自怜苦被儒冠误,不得从君万里行。
青云亭子有遗基,晓蹋春阳信马蹄。十载干戈愁里见,百年歌舞梦中迷。
雪消华盖三峰出,云捲金台五石齐。风物不因城市改,酒酣归路欲鸡栖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