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冬周四运,肃气驱烦喧。孕此贞秀质,德美难具论。
巍巍北堂高,福履神所敦。晨昏极荣养,夙昔蒙天恩。
明年启国封,屈狄文鱼轩。斑衣结紫绶,玉树承金尊。
欢娱何所忘,千载如飞奔。惟应玄中趣,眇眇自本根。
洗心河汉津,入此无穷门。超然谢众甫,永与天壤存。
突兀孤亭上碧空,高皇于此下江东。即今御笔留题处,想见神州一望中。
黄屋非心天下计,青山如旧帝王宫。丹阳父老多遗恨,尚与儿童诵大风。
灵兔脱颖铦如锥,束身归命供指挥。紫羊之肝青麟髓,相将水石同襟期。
楮生辗转拂玉案,借问主人何所为。主人隐几鸣琴罢,春来公事方休假。
官船几日到珠江,山川一路明如画。乘兴重来访旧游,藉草班荆理前话。
林间飒飒风雨生,解衣磅礡深经营。须臾伸纸作大字,虎踞龙蟠雷乍惊。
心王运臂臂运指,巨灵赑屃随驱使。临池飞出北溟鱼,含毫吸尽西江水。
左拿右掣妙无端,一疾一徐皆至理。行乎其所不得不行,云傍马头生。
止乎其所不得不止,山从人面起。鹅溪绢,剡溪纸,日与簿书堆案几。
盘根错节何有哉,慧剑一挥胥披靡。从容阁笔为予言,我生能事聊如此。
大通野老麋鹿群,见所未见闻未闻。置书怀袖日三复,逢人说项殊殷勤。
昔之张芝今张旭,后有大令前右军。斯人家学溯源委,十三学书先草隶。
蕉黄米蔡等秕糠,颜筋柳骨分精髓。撞破烟楼读父书,手泽羡君能述继。
羡君不羡才与华,羡君不羡名与位。羡君下笔如有神,羡君能诗由夙慧。
青云送入选官场,白社归来还及第。百千三昧何浅深,一悟了然无钜细。
君不见公孙大娘舞剑器,草圣得之通妙谛。心灵手敏匪言传,破格超方须默契。
也不即,也不离,此是灵山亲嘱累。慧业文人记得无,三生石上曾分袂。
归去来,归去来,峡水峡山未迢递。留将一道无字碑,明日再来烦作记。
县人冉氏有狗而猛,遇行人辄搏噬之;往往为所伤。伤,则主人躬诣谢罪,出财救疗之。如是者数矣。冉氏以是颇患苦狗;然以其猛也,未忍杀,故置之。
刘位东谓余曰:“余尝夜归,去家门里许,群狗狺狺吠,冉氏狗亦迎而吠焉。余以柳枝横扫之,群狗皆远立,独冉氏狗竟前欲相搏;几伤者数矣。余且斗且行,过冉氏门而东,且数十武,狗乃止。当是时身惫甚,幸狗渐远,憩道旁良久始去;狗犹望而吠也。既归,念此良狗也,藉令有仇盗夜往劫之,狗拒门而噬,虽数人能入咫尺地哉!闻冉氏颇患苦此狗,旦若遇之于市,必嘱之使勿杀;此狗累千金不可得也。
“居数曰,冉氏之邻至。问其狗,曰:‘烹之矣!’惊而诘其故,曰:‘日者冉氏有盗,主人觉之,呼二子起操械,共逐之;盗惊而遁。主人疑狗之不吠也,呼之不应,遍索之无有也。将寝,闻卧床下若有微息者,烛之,则狗也,卷屈蹲伏,不敢少转侧,垂头闭目,若惟恐人之闻其声息者。主人曰:‘嘻,吾向之隐忍而不之杀者为其有仓卒一旦之用也,恶知其搏行人则勇而见盗则怯乎哉!’以是故,遂烹之也。”
嗟乎,天下之勇于搏人而怯于见贼者,岂独此狗也哉!今夫市井无赖之徒,平居使气,暴横闾里间,或窜名县胥,或寄身营卒,侮文弱,凌良懦,行于市,人皆遥避之;怒则吸其群,持械圜斫之,一方莫敢谁何,若壮士然。一旦有小劫盗,使之持兵仗入府廨防守,不下百数十人,忽厩马夜惊,以为贼至,手颤颤,拔刀不能出鞘;幸而出,犹震震相击有声;发火器,再四皆不然;闻将出戍地,去贼尚数百里,距家仅一二舍,辄号泣别父母妻子,恐不复相见;其震惧如此,故曰:“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。”又奚独怪于狗而烹之?嘻,过矣!
虽然,畜猫者欲其捕鼠也,畜狗者欲其防盗也,苟其职之不举,斯固无所用矣;况益之以噬人,庸可留乎!石勒欲杀石虎,其母曰:“快牛为犊多能破车,汝小忍之!”其后石氏之宗卒灭于虎。贪牛之快而不顾车之破尚不可,况徒破车而牛实不快乎!然而妇人之仁今古同然。由是言之,冉氏之智过人远矣。
人之材,有所长则必有所短;惟君子则不然。钟毓与参佐射,魏舒常为画筹;后遇朋人不足,以舒满数,发无不中,举坐愕然。俞大猷与人言,恂恂若儒生;及提桴鼓立军门,勇气百倍,战无不克者。若此者固不可多得也。其次,醇谨而不足有为者。其次,跅弛而可以集事者。若但能害人而不足济事,则狗而已矣!
虽然,吾又尝闻某氏有狗竟夜不吠,吠则主人知有盗至;是狗亦有过人者。然则搏噬行人而不御贼,虽在狗亦下焉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