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峰近薄鉴中浮,每泊行舟十日留。雨望晴临俱不恶,最怜烟霭暝高秋。
谁合南宗入北宗,洞天门启白云封。罗浮久是吾家物,莫怪看山道气浓。
十日五日雾,一冬半冬阴。行子念归旋,朔风莽悲吟。
苍苍孟诸原,惨惨杼秋林。东望清浅流,颇剧溟海心。
川陆旷超缅,浩然烟水深。百龄一何遒,万化相推寻。
徒传羽化迹,不见鸾吹音。清霜飒满镜,红颜倏颓侵。
邈彼五湖子,贤哉吾所钦。
峨峨两峰间,崔嵬耸双阙。中有仙人洞,恍若仇池穴。
朝开白云生,暮掩白云灭。朝昏有奇变,宛与人世隔。
我来搴绿萝,深寻得幽绝。平生栖遁志,兹焉益超越。
未成长往计,复愧固穷节。永怀静修铭,凄其仰前哲。
会当结茅屋,来此寄疏拙。沈思毕旧闻,长歌抱明月。
白云应更深,老眼益清彻。未敢献吾君,聊尔自怡悦。
闻道昆崙北,风尘避仆洼。至今悲汉节,不合度流沙。
人言画师非俗士,小技不妨聊戏耳。欲搜万象入诗句,未若丹青易盈纸。
坐令晚景下鸿雁,力夺春工发红紫。明眸破笑不作难,顷刻冰纨出西子。
信能自适亦自累,好事终为人所使。曷不穷年自写真,奋髯箕踞走百鬼。
皎皎苍玉姿,蟠桂擎瀛洲。凉露降太清,朱鸟时相投。
先民有如斯,慊矣夫何求。维尔媲先民,犹期古贤游。
吁嗟二气驰,循环互沉浮。驱车轧长途,不瞬轮转周。
灼灼玉栏花,涓涓玉沟流。勉勉不早时,兔乌几回辀。
耄矣惭蹇予,日昃徒怀忧。
上篇
雨、风、露、雷,皆出乎天。雨露有形,物待以滋。雷无形而有声,惟风亦然。
风不能自为声,附于物而有声,非若雷之怒号,訇磕于虚无之中也。惟其附于物而为声,故其声一随于物,大小清浊,可喜可愕,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。土石屃赑,虽附之不能为声;谷虚而大,其声雄以厉;水荡而柔,其声汹以豗。皆不得其中和,使人骇胆而惊心。故独于草木为宜。而草木之中,叶之大者,其声窒;叶之槁者,其声悲;叶之弱者,其声懦而不扬。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。盖松之为物,干挺而枝樛,叶细而条长,离奇而巃嵸,潇洒而扶疏,鬖髿而玲珑。故风之过之,不壅不激,疏通畅达,有自然之音。故听之可以解烦黩,涤昏秽,旷神怡情,恬淡寂寥,逍遥太空,与造化游。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。
金鸡之峰,有三松焉,不知其几百年矣。微风拂之,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;稍大,则如奏雅乐;其大风至,则如扬波涛,又如振鼓,隐隐有节奏。方舟上人为阁其下,而名之曰松风之阁。予尝过而止之,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。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,夏不苦暑,冬不酷寒,观于松可以适吾目,听于松可以适吾耳,偃蹇而优游,逍遥而相羊,无外物以汩其心,可以喜乐,可以永日;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,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?
予,四方之寓人也,行止无所定,而于是阁不能忘情,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。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。 []
下篇
松风阁在金鸡峰下,活水源上。予今春始至,留再宿,皆值雨,但闻波涛声彻昼夜,未尽阅其妙也。至是,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,因得备悉其变态。
盖阁后之峰,独高于群峰,而松又在峰顶,仰视如幢葆临头上。当日正中时,有风拂其枝,如龙凤翔舞,离褷蜿蜒,轇轕徘徊;影落檐瓦间,金碧相组绣,观之者目为之明。有声如吹埙箎,如过雨,又如水激崖石,或如铁马驰骤,剑槊相磨戛;忽又作草虫呜切切,乍大乍小,若远若近,莫可名状,听之者耳为之聪。
予以问上人。上人曰:“不知也。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。凡耳目之入,皆虚妄耳。”予曰:“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,何也?”上人笑曰:“偶然耳。”
留阁上又三日,乃归。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