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来甬东,旄倪喜动色。公今画船西,行路亦嗟惜。
去来本何心,民自作欣戚。达人了世缘,八极付挥斥。
人生期百年,百年能几何。逝者不可追,将来苦无多。
向来黄小群,玄发忽以皤。古人亦有言,流光一掷梭。
大禹乃圣人,竞辰惧閒过。亦有运甓老,而肯甘婆娑。
勤苦既如此,令名终不磨。吁嗟当世人,其谁不蹉跎。
翠叶蕃夏初,清阴胜花时。闭关轨长埽,步屧园屡窥。
青青溪中蒲,移植井之湄。下有九节根,服食可不迷。
往时手种桃,只今与檐齐。枝间有美实,少日将成蹊。
采菊香满襜,撷荠甘如饴。箨龙露新绿,椅梧长孙枝。
观身要若蕉,卫足当如葵。节怜孤筠直,恶戒蔓草滋。
天津白玉郎,看花惊洛师。吾人守环堵,草木相娱嬉。
逍遥各自适,慎勿相唐嗤。
朝阳耀白雪,微月照寒泉。玉环承佩结,明珠缀组连。
不愁歌次阕,已向画图传。讵是扬州郭,偏蒙何逊怜。
仙子凌波佩陆离,文鱼先乘殿冯夷。积冰斲雪扬灵夜,鼓瑟吹竽会舞时。
海上瑶池春不断,人间金椀事堪疑。天寒日暮花无语,清浅蓬莱当问谁?
云拖冥色上孤城,卧听空阶漏四更。何似连床听夜雨,相将疏竹助秋声。
窥人饥鼠惊还堕,伴榻残灯耿未明。言念伊人隔江水,萧萧落叶纸窗鸣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