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鍊飞精,羽化成翩翻。荒坛与古甃,隐轸清泠存。
四面蹙山骨,中心含月魂。除非紫水脉,即是金沙源。
香实洒桂蕊,甘惟渍云根。向来探幽人,酌罢祛蒙昏。
况公圭璋质,近处谏诤垣。又闻虚静姿,早挂冰雪痕。
君对瑶华味,重献兰薰言。当应涤烦暑,朗咏翚飞轩。
我愿得一掬,攀天叫重阍。霏霏散为雨,用以移焦原。
贱子悟已久,景仁迷自今。良因拯溺急,是致涉波深。
到岸何须筏,挥锄不见金。浮云任来往,明月在天心。
石径方盘纡,双峰忽中断。呀豁青冥间,畜泄烟云乱。
杉萝试举手,自可阶天汉。
结交无疏戚,艰难见平生。金石苟不渝,万里如两楹。
重山非云远,邈若辽与荆。嬿婉岂不怀,蛇虺正骄狞。
手持故人书,心念故人情。开书问故人,泪下如雨倾。
老僧爱竹石,点缀似山家。密筱梳风冷,流觞逐水斜。
谈慵思薤叶,颊醉吐榴花。一缕林烟歇,阇黎供露芽。
北阙临玄水,南宫生绛云。龙泥印玉策,大火炼真文。
上元风雨散,中天歌吹分。灵驾千寻上,空香万里闻。
天下学问,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。盖村夫俗子,其学问皆预先备办。如瀛洲十八学士,云台二十八将之类,稍差其姓名,辄掩口笑之。彼盖不知十八学士、二十八将,虽失记其姓名,实无害于学问文理,而反谓错落一人,则可耻孰甚。故道听途说,只办口头数十个名氏,便为博学才子矣。
余因想吾八越,惟馀姚风俗,后生小子,无不读书,及至二十无成,然后习为手艺。故凡百工贱业,其《性理》《纲鉴》,皆全部烂熟,偶问及一事,则人名、官爵、年号、地方枚举之,未尝少错。学问之富,真是两脚书厨,而其无益于文理考校,与彼目不识丁之人无以异也。或曰:“信如此言,则古人姓名总不必记忆矣。”余曰:“不然,姓名有不关于文理,不记不妨,如八元、八恺,厨、俊、顾、及之类是也。有关于文理者,不可不记,如四岳、三老、臧榖、徐夫人之类是也。”
昔有一僧人,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。士子高谈阔论,僧畏慑,拳足而寝。僧人听其语有破绽,乃曰:“请问相公,澹台灭明是一个人,两个人?”士子曰:“是两个人。”僧曰:“这等尧舜是一个人,两个人?”士子曰:“自然是一个人!”僧乃笑曰:“这等说起来,且待小僧伸伸脚。”余所记载,皆眼前极肤浅之事,吾辈聊且记取,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。故即命其名曰《夜航船》。
古剑陶庵老人张岱书。
